那天商议的结果,是陈锐最终让了步,同意给实习律师开一份过得去的工资,并且一入职就申请实习证。
但陈锐也半开玩笑似地给了其他几个人一句话:“入了律师行的都知道,大所封建制,小所奴隶制。我们几个是反封建出来的,但现在还是小所,怎么着也得先苦一阵,等到变成中所了,才能实现社会主义。”
这话倒是真的。眼下的立木就是他们三个合伙人,各自带了些客户过来。所里的房租水电、办公费用、受薪员工的薪金,按照个人案源所耗的计费时间分摊,最朴素,也最直接。一项项计算下来,乐观地来看,饿是饿不死了,以后每多一笔生意都是赚头。但从另一角度来说,也只是将将过得去而已。
除此之外,陈锐还特别敲打了唐宁,说现时不同往日,他们已经没有至呈这棵大树靠着,一点都任性不得。
那些话,余白都记着。
“B端客户一定要维护好,咨询、刑事合规的活儿一个都不能丢,叫你去上总裁课,就算不给钱,也得滚去上课。尤其要是听说哪家董事长子弟品性比较跳脱,再看不惯也得交个朋友,都是潜在的案源。”
“至于那种C端客人,标的一看就很小的千万别粘手,就明说现在不接十万以下的案子。刑事诉讼本身周期就长,而且现在动不动都要加微信,维护客户的时间更长。不是说你只收他一万,他就不会每天来问你,案子怎么样了?到什么阶段了?还有什么问题?还要什么证据?我们这种卖服务的,时间成本一定得控制好。”
话虽然粗糙,却也不是没道理。理想归理想,现实归现实,要是事务所活不下去,一切美好的想法都是假的。余白愈加觉得今后在立木工作的领域和模式都与从前在BK太不相同了,要学的实在很多很多。
也就是在那一天,四个人吃完饭从餐馆出来,余白开车送她那位新晋的师父回家。
她在车上主动提出,自己愿意一视同仁,也跟其他两个实习律师一样,拿几千块的工资,坐格子间位子,五天年假,没有商业医疗险。
虽说是一夜之间回到解放前的感觉,但余白觉得自己挺伟大,为了唐宁的理想。
她知道他之所以从至呈独立出来,是有些情怀的,想要办的也是个刑事辩护方面的专业精品所,而不是那种各自为政,就搭个伙分摊一下座位费的事务所。那种所市面上其实也不少见,有的规模发展得巨大,不算行政人员,光律师就一百多,但说穿了就跟租摊位的菜市场差不多,同一个所里不同的律师出一份文件连格式都做不到统一,甚至还有本所内部自己人跟自己人抢业务的事情。她不希望唐宁和陈锐、邵杰之间也变成那样,尤其不希望是因为她,让他们之间生了嫌隙。
“你真的假的?”唐宁看着她问。
“当然是真的,”她开着车,答得一本正经,“我现在就等着过了实习期领证。”
“什么证啊?”那边笑问。
“执业证啊,还有什么证?”她不跟他玩笑,“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师父,除此之外,没别的关系了。”
车里静了一静,片刻之后才听到幽幽的一句:“Role play啊?我喜欢……”
余白飞了个白眼过去,继续看着前路开着车。
可心里却忽然想,这设定,好像还真挺情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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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来说闲话了:
这篇文因为大家特别捧场,从1月9日第40回 开始要入V了,收费标准是每万字五毛,后续收费章节大约30回,希望大家继续支持,谢谢。
第39章 订案卷
余白记得自己曾经跟唐宁开过一个玩笑,让他写一本《律师的自我修养》,给她随身收藏。如今,这本书的第 一 章已经有了,一切从零开始,由简入难。
其实,唐宁很久以前就对她说起过自己的实习经历。
那个时候,就连办实习证也比现在复杂很多,光是调档案就得调半个多月。他的指导律师是个大学法学教授,出来兼职执业。虽说本职是老师,但在外面带徒弟跟在学校上课完全不同,这位师父没时间循循善诱,也根本没有打算循循善诱。教学风格倒是有点像菩提老祖,戒尺在头上敲三下,就看猴子你懂不懂了。
似乎所有的实习律师都是从订案卷开始的,而唐宁也不例外。师父把之前一整年的案卷丢给他整理装订,其他根本不管,一转眼连人影都找不着了。
“那你怎么办啊?”余白记得自己当时就这样问过他,顿觉此人比她在BK做律师助理惨多了,简直就是她曾经想象过的那个画面,一个人关在一间满是灰尘的小房间里,抡着胳膊练臂力。
“边订边看啊,”但那个苦力本人却一点都不在乎,还挺兴奋地对她说,“里面什么案子都有,走私,诈骗,强迫卖淫,从哪儿进的货,怎么搞假发票,嫖客长什么样,在哪里嫖的……”
余白那时就颇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都什么爱好啊,完全没有料到多年之后,竟是轮到她坐在这个位子上了。
时代更迭,科技进步不小,如今很大一部分案卷都成了电子档,对臂力的要求降低了,就是比较费眼睛。
余白又是预备加班的惯常装备,隐形不戴了,换上框架眼镜,认认真真地看了这几年唐宁做过的所有案件,从证据,到代理词,再到判决书。
她这人还是一直以来的老习惯,无论什么事,只要开始做,就得做到最地道。每个案子,她都先看一遍证据,分析出其中的矛盾点,自己试着列一个代理词提纲,然后再看卷宗里唐宁的质证意见,跟他的代理词做比较。
有时,她自觉比他高明一点。
有时,他们想到一起去了。
更有时,她自叹弗如。
那种感觉是有些神奇的,不光是因为看到了某一个案例中他思维的轨迹,更是因为他一路走过来的那一步又一步。
她早就知道他是个好律师,本来就喜欢看他在法庭上的样子,但那毕竟只是一种泛泛的感觉。现在这样一字一句地读下来,仿佛其间每一次递进与转折都被搁在了显微镜底下。每一份卷宗,从几十页到几百页不等,都被她看得好像一册跌宕起伏的小说,结尾未完待续,还有下集。而其中的主人公也已经从最初那个兴致勃勃研究嫖客长相的菜鸟傻叉,成长为一名向最高法院提交几万字死刑复核法律意见的辩护人。
午休时间,余白实践承诺,请师父吃饭,点了两份外卖,一份留在自己桌上,另一份送进玻璃隔间。隔间里那位看着她,她只当没注意,又推门出来回到自己位子上,一边吃一边继续看案卷。
隔壁工位上的胡雨桐跟王清歌也正在吃饭。胡雨桐的饭是家里保姆做了带来的,王清歌比较惨,在吃方便面,吃得也没那么认真,一边挑着面条一边聊着天。
“实习期一年,要参与十个以上的案件办理,我们这都快半个月了,一个案子都还没做过。”她有点心急。
“委托书上得有名字才算吧?我们实习证也是才刚领到。”胡雨桐倒是比较想得开。
余白听着他们聊,默默算了下唐宁实习期间的战绩——刑事二十件,民事五件,申请提级执行案件一件。其中公开示范庭一件,人大代表旁听一件,检察院撤回起诉一件,不予批捕四件,不予起诉四件,缓刑两件。他全部参与了阅卷、会见、质证意见制作和辩护词书写,并且在开庭的时候进行交叉讯问和陈述第二辩护人意见。
而且,这些都是在一位菩提老祖风格的师父手底下做出来的。她不得不承认,就连最初那个兴致勃勃研究嫖客长相的菜鸟傻叉也是有点厉害的。
这种心理暗示很是要命,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心态似乎起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而此时旁边的两个人已经换了话题,王清歌正说着她一个同学的遭遇:“……去看守所会见,让实习律师把手机偷偷带进去借给当事人。你说他怎么不借他自己的呢?太恶心了,要是换了我,当天就不干了!”到底是刑侦专业出来的学生,这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个头挺高,短发,端的正气凛然。
胡雨桐是码农圈子里的人,虽然是男生,反而长得比较纤细,也没有其他正在当实习律师的同学。只是司考复习的时候在打卡群里交了几个朋友,有不少悲催故事可以分享:“我认识的一个人,说他每天去所里上班就是打cold call,而且还让他用自己的手机打。这才实习了没几天,他那个号在百度上一查,已经被几百个人标记成骚扰电话了……”
余白听见他们笑,这才回过神。
说好了实习期就是师徒关系,你这又是在想什么?她喝止脑中的胡思乱想,摘了眼镜,站起来打算去给自己倒杯凉水。
才刚走到休息室,手机震动,又是一条信息,还是来自唐宁:
“余律师,你到我房间里来一下。”
“干吗?”她有点抗拒,觉得此时不是很适合共处一室。
但那边已然反问:“师父叫你,你这什么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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