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边两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还有四个婆子加上奶娘和保姆就是六个婆子,算起来一共有十二个人。”王子骊想想如实回答,莫非老爷子是说若不王定乾伸手捞钱,她就不能过舒服的大小姐日子了?
“一转眼我家二丫头也长大了,现在你一个人住着个院子。你要问我账目上的事情,我今天就和你说说,在你看来这个是什么东西?”王长春指了指子骊手上的账本子。
是什么,是账本啊?“回祖父的话这个是程先生教我看的账本,他说看了账本子,写一篇文章,再把里面的错误找出来。”王子骊很老实的回答。她还没见过看账本写读后感的老师呢。
“在你看来只是个账本子,记着你父亲在河工上账目,可是要我说,这个东西是一大篇文章啊。世界上的事情哪有那么泾渭分明,太极两仪生四象,世界上千差万别的事物归到一起都是一样的。”王长春端着茶杯喝一口,他看看王子骊有点迷糊的样子,老爷子接着说:“我且问问你,如今你长大了,身边的事情也是自己调度的。你的月钱是怎么用的啊?你院子里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月钱,你娘每个月还悄悄地给多给额外五吊钱和一两银子是怎么回事啊?”
王子骊好像明白了什么,她恍然大悟的说:“我身边的丫头和婆子吃穿用度都是公中的,他们自然也是月钱。可是一旦我想要个什么东西,厨房那边还要自己添上钱,来往传话送东西的我也要给一个跑腿钱。或者我身边的下人服侍的好或者他们要走了,家里遇见事情,我也要拿出来些私房钱给他们贴补的。若是按着份例上一板一眼的,好些事情就办的不近人情了。我想账本上那些花账也是河工上来往人情什么的。一个工地上多少人?一天银子下来就不少了。”
王长春欢喜的拍下大腿,老爷子眉飞色舞的:“就是这个理,你看,你一个人还要一个月几串钱和一两银子的人情花销,何况是一个上万人的工程呢。你平常给你做鞋子几百个钱她就欢喜忘记了手上被扎出来的针眼。河工上一个不注意就要出人命的,你父亲不弄点银钱,抚恤家属,将来谁能给他卖命干活。你祖母派人给你送东西你自然是要赏赐的,你父亲虽然是河道,也有上司和下属要摆平,还有河工上往往涉及田土纠纷,也是要拿钱出来收买土地的。人生在世谁也不能只活在刻板的条框里面,有天理还要有人情。你黑着脸只讲什么天理,就先被别人厌恶了。谁都喜欢通情达理的人,不喜欢的横眉立目动辄得咎,站在高的制高点上对着别人指指画画的人,你要是做了那样的人不是被自己逼疯了就是被别人嫌弃死了。”
子骊认真听着老爷子的话,她也想越觉得老爷子是个聪明人,一般的家长在孩子问出来潜规则和灰色地带的话时候,不是板着脸对孩子呵斥一顿:“小小年纪不学好,他们做违法的事情,早晚要出事的。”要么就是推给时间:“你长大了就明白了。”更有甚者干脆和孩子说:“那是人家有本事,你要好好学习,以后也能躺着捞钱!”结果好了孩子不是成了不谙世事的温室草莓,就是变得沆瀣一气,把钻空子捞钱当成最终的目的。能摊上这么个睿智精明的老爷子也是她的福气。
“我大概清楚了,就像是家里,虽然有规矩管着,可是家里的规矩也不能事无巨细都写出来,大规矩不错,像是那个奴才服侍的好,主子要赏赐多少。今天谁觉得饭菜不合心,叫人去添上几样的,总也不能写在家规上,那样的话不成了笑话了?都是叫我们这些后来人自己拿捏分寸来看着办罢了。就像是朝廷的法度,总也不能把天下人一举一动都框起来,做官的,尤其是地方官,最要紧的是变通二字。程先生的意思大概是叫我们知道变通,能明白世道人心。”子骊举着账本子对着老爷子挤挤眼。
“孺子可教啊,可惜你不是个男孩子,若是男孩子,我一定要把你带在身边,没准你的出息比你哥哥强。”老爷子又从锅里面捞出来个鸡蛋给子骊。
“我是不孙子还是孙女呢,难不成爷爷还嫌弃我了。我也想学学眉高眼低,以后也好学着接人待物啊!”子骊对着老爷子撒娇,和老爷子说话比坐在绣架前低头绣花好玩多了。退一万步说,绣花绣的再好,那也只能锦上添花,和老爷子学会了勘察人心,处世为人那才是一辈子受用不尽的真本事。
王长春听着子骊的话脸上的笑意更浓:“好,我正愁着没个人说话呢。你就来给我做个扇风看炉子的小道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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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南巡的风声成了明诏天下,板上钉钉的事情,江南的官场顿时紧张起来,预备接驾的官员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王定乾这几天也是格外的忙碌起来,他要忙着皇帝阅兵的事情,盔甲和坐骑和武器什么的都要整顿齐全,河工上的工程是修建好了,账面上也要的装饰一下,当今皇帝的疑心病可不是一般的重。他恨不得大臣们都只干活不吃饭,最好每个月还要自带干粮,要是被皇帝认为你贪污了他们家的银子,你可要倒霉了。其实官场上表面上大家都投其所好,看起来一个个清廉的不得了,其实私底下还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王定乾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天色擦黑了,他先去见了老太太,才回了自己的院子。唐夫人忙着带着丫头迎接出来,换了衣裳,洗了手脸,王定乾坐下来端着茶:“你这几天也辛苦了,预备给贾家的院子收拾好了?怎么不见孩子们?”
“圣驾已经从京城启程了,听说荣国公已经到达山东去迎接圣驾了,那个院子已经收拾好了,你放心就是了。其实他们家哪里就缺了东西,还要靠着朋友的,住在咱们家也是看着以前的情分上。供应什么的,他们自然是准备的,咱们只要尽力尽心就是了。你也不看看现在时辰,他们早就吃了饭,预备着睡觉了。倒是二丫头,老爷子这几天闲着就带着二丫头在小书房读书。她的嬷嬷和我说那个丫头只想着玩,连针线也不肯学了。”唐夫人对着丈夫抱怨起来,她不敢直接抱怨王长春不靠谱,在唐夫人看来子骊是个女孩子,就该学学女工,管家理事。老爷子神神叨叨的,他整天躲在小书房不是悟道参禅就是闹着烧丹炼汞,子骊还是个女孩子,整天跟着胡闹算是怎么回事?要是王家二小姐在家里参禅悟道的名声传出去,今后那家敢要个要修道的媳妇啊。
“老爷子上了年纪,喜欢个孙子孙女说话,子骊得了老爷子的眼缘是她的福气。太太做媳妇多年,你还认为女孩子一生就开着做女红,会算账管家就能过的好么?没准我们家姑娘还有给更大的福气呢。”王定乾的脸色暧昧不明,话里有话。
“老爷说的是———”唐夫人心里一动,她猛地想到太孙也到了要成亲的年纪了。
王定乾高深莫测一笑,从袖子里面拿出来一封信:“皇上要先见贾家的老国公夫人,他们家大少爷二少爷和夫人已经侍奉着他们家老夫人从金陵出来了。没几天就到杭州了。我们还是预备着迎接他们吧。”
“他们家的老夫人当年可是圣上的保姆呢,圣上还是念旧的,我看封奉圣夫人是一定的。”先荣国公贾源的夫人当年可是侍奉过当今圣上的保姆呢。皇帝特别谕令贾家侍奉着老夫人来杭州,看样子皇帝对着贾家真是另眼相看啊。
第7章 子骞心事
他们家自然是和皇上家关系匪浅,这次更应该好好地招呼他们,别慢待了人家。唐夫人想着要多加些东西,且不说两家的交情,就是看在他们家来老太太的面子上,也该好好地款待下贾家的人。
也不用很巴结着他们,反而叫人看不起咱们。我们和他们,不过是看着以前的情分上,他们家兴盛自然是好事,可是我们家也不是靠着祖宗吃饭的,还要靠着别人提拔咱们。一般的人情来往就好了。咱们不巴结谁也不会落井下石。昨天父亲叫我说了半天的话,你看咱们的女儿们,那个更稳重些?王定乾看着地上青砖的花纹,若有所思的托着下巴。
唐夫人听着丈夫的话,心里猛地一动,她最近也为了女儿们的终身大事费心思,王子腾眼看着就要成亲,接下来就是长女子骞和二丫头子骊的婚事了。子骞已经快要十七岁了,杭州这边不怎时兴姑娘小小年纪出嫁的,可是光阴是最禁不住蹉跎的,子骞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王子腾娶了张家的女儿,张家是名声在外的书香门第,就是不怎么兴盛。作为母亲唐夫人,更希望女儿的亲事能更好些。女人嫁人和第二次投胎一样,孩子未来的生活是什么样子都在说亲上了。听着丈夫的话,唐夫人想起来听见的风声,她眼睛紧紧的盯着丈夫试探着说:“你是说,东宫那边有了给皇太孙说亲的意思了?”
“老爷子消息灵通,他既然透露出来意思如此看样子十有□□是真的了。老爷子的意思是他更看好二丫头,我想听听你的意思。”王定乾把那天老爷子和他说的话透露给唐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