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莹这回不止脸色难看,连手都止不住微微颤抖起来,紧紧抓住腋下背包的带子,硬起声音说:“我不想在这里跟你扯些有的没的……我先走了。”
她逃一般飞快地推开门离去。
静好抬头看一眼还站在原地的傅修云:“你不去追吗?”
他不动如山:“静好,我有话跟你说。”
“没什么好说的,我还约了人。”
我跟她没什么、我们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这么几句,其实他说不说真的无所谓,上辈子她都听腻了。
傅修云拉住她的手腕:“你约了谁,荆霄?”
他语气中透出的苦涩令她惊讶:“何必要在意?难不成你跟那位江小姐一样,不是别人碗里的饭,嚼着都不香?”
上一世荆霄跟江莹在一起,他就恋慕江莹;这一世看到荆霄跟她走得近,又穷追不舍来粘着她?
这话像是踩到了他的痛脚,原本拉住她的手竟然真的松开了。
静好趁机抽回手腕,对司晨说:“我们上去吧,他们也差不多该到了。”
司晨是觉得傅修云有点可怜。
尤其他脸上的神情,让人于心不忍。
如果是平时,她说不定会劝劝静好不要那么绝情,甚至邀他一起上去吃饭。
可今天目睹他跟江莹在一起……就当她是迁怒吧,竟然也狠下心来认为他也不值得同情。
“那我等你。”傅修云有他的执着,“我等你结束之后,有时间再谈。”
他推门出去,门外不知又酝酿着一场雨还是雪。
静好她们回到包厢,果然荆霄和连睿庭前后脚就上楼来,看这样子,他们很有可能遇上了刚刚才离开的傅修云。
甚至会遇到江莹。
可是他们什么都没提。
特别是荆霄,他进来之后只是跺脚寒冷,又呵了呵手,就笑盈盈拿过餐牌看今日份的推荐大餐。
静好其实也好奇,他是带着记忆来的吧?那么再见到江莹,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是否仍应对她关怀备至,或者在她遇到困难时施以援手?
毕竟他们做过夫妻,虽然时间不长,但也像是轰轰烈烈的爱过,如今江莹假如真的陷入泥潭,他会不会仍是那个接棒叶致远拉她上岸的人?
重活一世,静好也不觉得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完美的人。
所以有些事她只能选择不想。只有不想,才能不被束缚手脚,瞻前顾后。
也因此关于江莹的事,她只能在一开始的时候告诉自己,这时候荆霄跟她都还互不相识,就算要整治,也不至于让他心疼。
即使后来知道荆霄是跟傅修云一道的,而且记忆完整,她也只能继续这么认定。
拉弓没有回头箭,她这一世毕竟还是为了自己而活的。
人多吃饭就是热闹。烧味店里冬季推出了热腾腾的锅仔系列,在把招牌烧肉、烤鸭和盐焗鸡这些传统菜品全点了一遍之后,一行人又点了羊肉和鱼肚两种锅仔,吃到一半时窗户玻璃上就结了一层白色的雾气,再看什么都是雾里看花似的不那么真切。
连睿庭在餐桌上都在给司晨讲解题思路,她竟然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频频点头摇头回应他,只差再拿出纸笔做演算和笔记。
韦婉抱着酒杯伏在桌面上,“啊,静好,我觉得已经有点喝醉了,怎么办啊?”
酒是中途荆霄叫的,他跟连睿庭是不能喝的,所以一开始只叫了点奶啤和果啤,给她们女孩子喝个气氛。然后听说这家店里有相当不错的梅子酿,就点了一小樽,装在可爱的圆溜溜的玻璃樽里端上来,里面清冽微黄的梅酒轻轻晃荡,映着屋顶的灯光。
司晨要开车不能碰酒,最后能喝的其实也就静好和韦婉两个人。
酒是好酒,有水果的清甜,也有酒精的辛辣,梅子香气浓郁。
韦婉不胜酒力,喝了两小杯就脸红头晕,趴在桌上不想动了。
静好跟她喝的一样多,却没什么感觉。
她一向很少碰酒,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有这么好的酒量。
坐她身旁的荆霄又为她杯中斟满,像是看透她内心所想,说:“你以前就很能喝酒,一点都没变过。”
静好当然知道他所谓的以前指的是什么。
桌上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彼此在说什么。
“我那时候要执行最后的任务之前,在我家里也有一次临别践行。你带着一瓶酒来,大概是怕酒精纯度太高我喝了不好,只带了一瓶加拿大酒庄的冰酒,最靠近北极圈的味道。”
“难得你还记的那么清楚。”静好捧着杯子,“我都不记得了。”
后来返回舱中六人都被宣布死亡的噩耗,冲淡了与之有关的一切回忆,让人自此之后好像都只记得“死亡”本身。
荆霄笑了笑:“我一直记得很清楚。那七年啊,我们每个人在空间站里都有坚持不下去的时刻,每次我感觉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想起那瓶酒的味道。”
最接近北极圈的,很甜的酒味。
第40章
这番话让人有种奇异的联想。
但静好心无旁骛, 不会想的更远更多,只是不由多看他两眼。
“那个算不上什么特别好的酒。”
那时她对酒谈不上研究,只是临时请父亲常常光临的酒行推荐了一款,就是那瓶加拿大的威代尔。
其实最后的六人名单已经是“英雄预定”, 荆霄入选之后参加过各种高规格的晚宴, 甚至国宴,加之他家世跟傅、叶两家不相上下, 肯定喝过来自更好产区的冰酒, 那支她随手挑选的威代尔远不至于让他念念不忘。
或许他惦念的是情谊本身?那次践行的家宴, 她是跟傅修云一起去的,荆霄也没有邀请其他客人, 只有他跟江莹两个。
那是他们四个人最后一次相聚。
当然,在她的记忆中, 也是傅修云最后一次能拉她做挡箭牌,名正言顺去见江莹。
再后来,荆霄出了事, 他就要退婚了。
静好正了正身子,感觉腿坐得有点发麻。
另一侧的韦婉肩膀拱了拱,“啊, 再来一杯……今朝有酒今朝醉,喝不完就全浪费!”
不愧是未来的大记者, 说个醉话还能押韵呢!
静好抓过韦婉的外套给她披上, 防止她着凉。
荆霄撑着脑袋看她笑:“你啊, 就是这点可爱。谁说一定要是特别好的酒呢, 够喝不就行了。”
她看看窗外,叹口气:“时间太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几人扶着喝多了的韦婉踉踉跄跄到了楼下, 静好让司晨先去取车,把人放车上,自己去埋单。
服务员却说荆霄刚才已经买过单了。
静好瞪他:“怎么回事,不是说好我请吗?”
“哎哎,今天说好是践行啊,当然我们请了。再说无功不受禄,你是想感谢我在你们在新闻系录取这事儿上头使的劲儿吧?可这事儿不是我做的,我总不能贪功啊!”
“不是你?”
静好回头看向连睿庭。
“不要看我,也不是我。”他笑笑,指了指外面,“真正出力的人今天不被允许参加这次晚餐。”
门外不远处的树下,傅修云独自站在那里,大概是感觉到静好朝这边看,目光也向她看过来。
她以为他说等她有空了再谈是改天,哪里会想到他就这样冒着严寒在门外等。
所以连睿庭和荆霄刚来的时候果然是遇见他了吧?
“有什么话不如摊开来说。”连睿庭有兄长般的温和与包容,“接下来他们一走又不知多久才能回来,误会耽搁的时间太久容易变成心结。”
“他们?生存训练你不参加吗?”
连睿庭看了看不远处开车过来,正把韦婉塞进车里的司晨,“我这不是还有特别任务嘛,训练安排在下一次。”
那时候司晨已经考完试了,他可以没有后顾之忧。
静好静默片刻,对他们说:“你们先走,我去跟他谈。”
她又出门跟司晨说:“到前面路口等我吧,我很快就过来。”
司晨也看到一直等在寒风中的傅修云,有点担心,“你一个人去不要紧吗?要不要我陪你?”
“没关系。”
她朝傅修云走过去,长发和围巾遮住她大半张脸,让她看起来显得很小。
她又那么瘦,很窈窕的一个人裹在茧型的大衣里,风再大一些仿佛都可以把她刮走。
傅修云身体有些僵,但还是迎上去,“冷不冷?”
他有些后悔了,不应该在这样的环境下硬要跟她聊什么。
可是他又不能坐视那样严重的误会横亘在两人中间。
静好的声音从厚厚的围巾后面传过来,带着点瓮瓮然,“你想说什么?”
她是看在连睿庭和荆霄倾力帮助司晨和韦婉的份上,才过来跟他说话。
“江莹今天是来找我借钱的,我没有借给她。”
静好冷冷一哂,“钱是你的,借不借是你的事,毋需在我面前邀功。”
“我之所以答应跟她见面,是担心这件事跟你有关,想听听到底怎么回事。我也尝试联系你,但你不接我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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