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孟成:“什么由头?”
“太爷爷请梁家太奶奶,大概率是商量二叔的婚事。”
“他结婚,喊我去做什么,帮他抢亲啊!”赵孟成一径往自己办公室回,兰舟跟着他小追着。
“你去问二叔啊,我哪晓得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你不知道才该死。章郁云像你这个年纪已经开始勾心斗角了。而你,混账玩意,你会干什么,你除了拿几个钱租个房子,做束什么鬼车厘子花。我看你们章家的气数也要尽了。”
章兰舟才不气,他冲老赵打哈哈,“我不是二叔亲生的,他那副担子自然也不会交到我手里,我要像他那么累干什么!”
“滚去罢。”赵孟成回过身来,作势踢他一脚,“你记在他名下,就是他的儿子,即便不接他的担子,半大个男人了,就一点没骨气?”
章兰舟难得耷拉个脑袋,倒也受教。
赵孟成再喝他一声,“你母亲把你舍到这头,只为了好吃好喝不饿死?她那边就做不到了?今天你这话在我这里出也在这里散,再让我听到,给我滚出我的班。小小年纪,生出这般剖腹藏珠的脾性,我是章郁云得活活气死。”
好友的养子,赵孟成的说教自然另当别论。这一学期跟着他,章兰舟也没少挨骂,但少年依旧与他没大没小,嘻嘻哈哈,相比二叔,他更自在和老赵相处。
*
为什么呢?
“自然赵老师英俊潇洒,幽默风趣,人格折服呀。”
南栅会馆,章家这对“父子”一起给赵孟成戴高帽。章郁云亲自给好友斟茶,包厢隔壁间就是章梁两家会面谈结姻亲的事,这个档口间,章某人三催四请,要请赵孟成过来喝茶。
方才赵过去与章仲英问好,言谈契口间也算明白了章郁云的如意算盘。
章家的生意碰上个牵头人,那头需要赵孟成父亲帮忙引荐一下,其实个中关节章郁云已经打通了。今日谈姻亲的日子,他还要在爷爷面前卖这个乖,叫老爷子盛他这个辛劳的情,答应婚事才更顺畅些。
这就是章先生的算盘,他要给爷爷看到,哪怕我在结婚的桌上,也在不辞辛劳的忙呀,不是忙人就是忙事。
赵孟成白他一眼,“臭不要脸。”
眼下,他们另劈了一个包间,章家老爷子以为章郁云在为了公司找赵孟成疏通人脉,熟不知他在他跟前假模假样的“教子”。
夏蓉街那起租房的事,赵孟成自然要给章郁云知道,这位爷知道是知道。呵,事情过去差不多一个月了,年都过完了,大少爷才想起来在赵老师面前假模假样地教训儿子起来。
章郁云的意思是,让兰舟周末都到赵老师补课那里报到。
瞰台上听戏的赵孟成闻言到此,快快打住他们,“够了,你们爷俩少抓马了。哦,你儿子犯了事,回头连累我多一桩事,替你看孩子,我他妈冤大头是不是!”
“这样吧,你那处租房的费用我来出。”章郁云赔起笑脸来,说无论如何,赵老师得多担待呀。
“少来,谁不知道你章某人的钱最好别沾,沾上就甩不掉。”赵孟成的补课圈内都晓得的,他本就是无偿,没人敢置喙。夏蓉街那里的租房费用也是姐夫化缘来的,他因着父亲的关系,鲜少和人有金钱上的瓜葛,休说嫌疑了。
老友见面,章郁云装模作样训斥了兰舟几句,就放小子去隔壁间了。
一对南官帽椅各自坐下,赵父是戏迷,偶尔兴致来了也会串一下。论戏,章郁云不如赵孟成精,后者自幼被父亲拘着听了不少,堂下今日唱得是《四郎探母·坐宫》。
章郁云问好友,精神面貌不佳,不至于真得是兰舟给你气的罢?
赵孟成揭盖碗喝茶,不谈自己,只是嘱咐几句好友,“儿子不是你自己的,但也得认真教。别娶了正妻,当真把这便宜儿子给冷落了。”
章郁云听后些微一滞笑,表示这话从何说起,“别人不知道我,你难道还不知道?我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嘛?”
“说不定。”赵某人关键时候放阴枪。
“我去你的!”
二人皆知彼此玩笑,但赵孟成还是警醒几句,“你要结婚了,兰舟到底有点不适宜的。别管养子养父,他跟了你这些年,还是有感情的,没有哪个孩子可以眼睁睁看着父亲娶别的女人,生正经的孩子,心里不吃味的。”
章郁云知道好友的规劝自有道理,或者有痕迹出来他才会如此说。赵孟成向来心细如发。
郑重应下,“兰舟记在我名下,我自然当长子看待。圆圆你也见过,她不是那种会刻薄的人。”
既然说到这里,赵孟成就当话赶话罢,“梁小姐对于兰舟的存在,就一句没怨言过?
也对,他到底不是亲生的。”
话音才落,赵再问,“你说是你亲生的,她还会接受你嘛?”
“不会,她家老太太头一个不肯,有儿就有娘,老太太断不会肯圆圆蹚进这原配、二婚的大战里来。圆圆也不是这块料。她跟着她那奶奶学得清心寡欲的,真受了前妻或继子的气,不和我离还有鬼呢!”章郁云就事论事。
那头,赵孟成闷闷叹了口气,
堂下被擒易名的杨延辉听闻老母佘太君亲押粮草随营前来,阔别十五载,思亲情切,想夜探母亲苦诉衷肠,这厢结发妻铁镜公主一面感怀他孝义一面又怕郎君去了不还:
有心赠你金鈚箭,
怕你一去就不回还。
便叫他对天表一番。
杨延辉(白):
我若探母不回转,
罢!
黄沙盖睑尸骨不全。(注2)
章郁云只当赵孟成听入了戏,继续和他扯闲篇,他和圆圆商量过了,想请赵老师做傧相。
赵孟成闻言,看戏的目光移过来,觑好友一眼,不言但胜过多言。
章郁云知道他介怀什么,“你知道我不迷信这些的,结婚未遂也算未婚。”
堂下到了精彩的“叫小番”,众人叫“好!”
赵孟成在沸沸掌声里说了句什么,章郁云没有听见,再问他,他不肯说了。
你不说我说,章郁云跟好友倒苦水,说结婚从来不是句号完结篇,他眼下就一桩烦心事,说他无论多晚回去,圆圆都不找他,这让他很气馁。
“一把年纪的人秀恩爱,你厚颜无耻!”
“我在和你倒苦水呀。”
“她是信任你。”
“可我不需要信任,我要她在乎。”
一句话点中某人心肠里的……不可名状的,或狭隘,或恶劣。赵孟成面上毫无破绽。
“我去告诉告诉她,在梁小姐之前有多少女人坐章先生腿,保管有效。她保管和你闹!”
“赵孟成,那是你,好吧!”
年少气盛时的赵孟成,因着赵父的关系,自己又一副好皮囊的便利,回回在酒场上都能招惹到桃花,一次乌龙,有个不开眼的女生果真“投怀送抱”了,赵孟成无动于衷,两手摊开,只说了句,
“下去,咯得慌。”
就这一句酒后失言,惹得当时的冯洛醋坛子打翻了。
你叫那个女的当着我的面,坐一次给我看看,我倒要看看,多没脸没皮的人,才敢去坐别人男人的腿。
那一回闹,圈子里走得近的都晓得了,晓得赵孟成那女友是个河东狮。
章郁云许是喝多了,越说越开,有人手里茶盖一落,冷冷地,像是听了则前言戏文一般:
“我有个事想问问你。”
到此,章郁云才觉察好友些微的不一样,“你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搁从前,他要么反感别人提过去,要么任由你说他始终不言语。今日,漠漠听完,漫不经心地给岔掉了。
“我有个同事……”
章郁云:“如果我没猜错,你同事和你一样,姓赵?”
第18章 018. 题海战术
南栅会馆这边散了席, 人皆下了楼。章郁云留兰舟单独说话,
“老赵批评我了,怪我这段时间疏于管教你。成材还在其次, 说我到底没有为人父的周到、体己, 尽饶着你顽了, 怕我和圆圆冷落了你。”
兰舟孩儿撇撇嘴, 少年骄傲且散漫, “我巴不得呢。”
“我不信。”章郁云喝了些酒, 下楼的时候脚步有点浮, 他扶着阑干走, 兰舟跟着他后面,虚空着手,怕二叔跌跤。
前面的人看到了, 索性一把扽过小子的手,半扶半牵, 二人只差十八岁。章郁云说,“我也是第一次当人父亲, 我担待你,你也得担待我, 好不好, 小子?”
少年红了眼不肯承认,父子俩心领神会。
二叔叹一口气,是检讨自己的。说不怪你们都喜欢赵孟成, 他就是生了颗七窍玲珑心,随他母亲,无霜亦无尘的一个人。
他那个心气,也确实不该赴他父亲的路。
“你们的赵孟成是真真爱子的一个‘师或父’。”
兰舟虽说过继给二叔十年, 但二叔身边朋友的事并不是都和他说,包括赵孟成。兰舟也是高一到了老赵班上,才和后者投契起来。
“我听说老赵之前是要结婚的,没结成?”
“你听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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