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黎这个疯女人,我给她体面她倒反过来恶心我。顾湘嘴里嚼着根红薯干,一个闪神,就咬到了舌头。她倒是扬长而去了,留顾湘干巴巴地坐着,台前,捂着腮帮子,一脸洋相地回应身边男人的冷漠探究:
“说来你可能不信,她说的是我爸。”
舌头破了一块,顾湘跟酒保要块冰含着。反正洋相已经出了,她干脆破罐子破摔,把余下的冰块递给身边的人,“你要吗?”
“……”男人比顾湘嘴里的冰还冷。看她的眼神,和看推销员没什么二样,尽管顾湘捏着个冰夹的样子确实很狗腿。
“我也喜欢喝这个牌子的啤酒,额外加点冰,会降低它的苦涩感。”
说了个寂寞,对方全不予理睬:他手机停在微信页面,也不时看腕表上的时间。这个点不早不晚,如果是男女约会不至于到了地点等,更像是酬酢式的社交。
果不其然,不多时有几个男士过来找他。一行人要进包厢去,派克先生要结账了,忽尔,
“我能要你的微信吗?”好奇怪,顾湘矛盾极了,她还是不吃一拍即合这种套路罢。心里在捣鼓:答应我,可能就到我列表里吃灰去了,因为心动到这一秒为止;拒绝我,那么我会在心里骂你一万遍,反复碾压那种。
最好还是拒绝我。抖m无疑。
某人这一次端正旋椅过来朝她,目光亦是。审视她的那份严肃乃至冷漠,让顾湘不禁猜疑起他的职业,医生?律师?该不会是卧底罢,就是《无间道》里梁朝伟那种。好吧,她承认脑洞一时跑开了,总之,就是很冷很酷。
“不能。”他形容看上去很减龄,但气场猜度的话,30+的年纪;穿着很简单,中规中矩地都市黑白look,最点眼的大概就是腕上那块表了。还好,他拒绝了她,言语到眉梢都满满的傲慢与偏见。
顾湘好笑地歪歪头,明明被拒绝了,也不难堪。如同老板把她的十年环比分析数据摔回她的面前时那么诚恳受用,“好吧。”
啤酒快要见底,绵密的泡沫也消停渐无。
“最后一个问题,”大概酒为色媒给的勇气。顾湘并不是个擅于自省总结的人,纯粹觉得他声音好听,反正都快要不见了,问一次匿名市场调查也没什么可丢人的,“是我不够可爱还是纯粹对这种方式不感兴趣?”
勇者相逢,更勇者胜:
“严肃来说,都有。”
Double kill.一个晚上,顾湘被两把明晃晃的刀杀得干干净净。
那人利索地从高脚椅上下去,挟起的风衣擦过顾湘的腿。
酒保见状不足为奇地笑,还不忘安慰顾湘,“算了,也许是姐妹。”
顾湘听后领情地笑,目送“派克”先生的背影,手里促狭地拿自己的啤酒瓶撞倒了他的,狼狈但穷狠,“臭人!”
第2章 002. 敏敏特穆尔
祝顾家囡囡生日快乐,
乙亥腊月廿。
——
一大束白玫瑰,卡片上落款是顾文远。
江南的冬天好几年没落雪了,今年下得倒是格外殷勤早些。化雪了多日,蛰伏的寒意也像长线密谋的攻城,没有不得手的道理。
陈桉带着寿喜锅的外卖来看顾湘的时候,顺便帮她签收了,人还没进门,吐槽技能就点满了,“你家老爷子罢,渣是渣了点,但也是真有仪式感。”花瓣和花枝上吸附的给养水还湿漉漉的,果真是呢,女人收花永远是稳妥的殷勤与礼物。
湿发的顾湘从馥郁浴香的卫生间里走出来。这是间四人员工宿舍,因为她年底新调来的,还没人合伙,暂时一人忝居一间。丢开揩头的长毛巾,只从好友手里只接过寿喜锅食材的袋子,那一束花,扔那罢。
花签收没多久,顾湘支付宝到账一笔钱,不多不少,正好够她买个包。
陈桉酸道:“还是亲爹好,比任何男人都来得有保障。”这话也只有陈桉敢和她说,换作旁人,顾湘早一个白眼翻死他了。
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外人看如今的顾湘,都歆羡她有个拼爹的资格,熟不知她七八岁起,父母就分开了。他们闹得最凶的时候,顾湘哭地躲在阁楼上的衣橱里,直至精疲力尽。
小时候她觉得父母是不会分开的,也不能分开。分开她怎么办?她要如何去面对自己的同学、老师,离婚是多么不光彩甚至可耻的事!
但他们终究那么做了,一度顾湘恨极了妈妈,孩儿气的她看到的是父亲如何挽救妈妈,妈妈都不肯修补这个家庭,“你自私极了!”
妈妈因为香香始终不肯去上学,打了她一巴掌,严苛地告诉她,“我和你爸爸的婚姻是我们自己的事,我们没有义务为了你保全一段失败的经营关系!你上学也是为了你自己,我们每个人都是在为自己活!”
二十岁那年,还在外地上大学的顾湘接到妈妈的电话。要强几十年的唐女士哭着告诉女儿,妈妈可能生病了,香香,我知道不该告诉你的,不该影响你的学习,可我不合格极了,我不想一个人面对,可怎么办?
囡囡,你回来抱抱我好不好?
妈妈开刀的前一晚顾湘冲顾文远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攒着十几年的情绪一夕间全倒给了他。其中一条就是,你从来不知道妈妈要什么,这就是她这么多年都不愿意和你复合的原因。
比身体背叛更严重的原罪。
妈妈爱红白玫瑰,她时常自己买,每回收拾完屋子,她总要买些回来添色。她说年轻的时候爱不起这些布尔乔亚的东西,一辈子也没男人送过。
彼时母女俩都以为查出了大病,交代的话也比较沉重慎重。好在最后一切有惊无险,病理解剖是良性的。出院那天,顾文远送了唐女士一屋子的白玫瑰。
自然是被唐女士喊收垃圾的清走了,之后顾文远也没敢再送过,倒是把这份仪式感弥补给女儿了,老直男的说辞是,你生日也是你妈的苦难日。
还有一点,老直男至今不知道,顾湘早就不过阴历生日了。随他去,这样也好,阴历留给他,阳历陪唐女士。
*
陈桉是见过顾湘父亲的,保养得很好,潇洒风流的商人面貌。诚然地论,顾湘更袭父亲的基因,浓颜美人,所谓浓颜不是浓妆,而是那种骨相美,立体深刻,疏离冷艳。
应了那句,任是无情也动人。
“有时你不得不承认,这世上其实最浅薄的就是人性。”陈桉宽慰好友多日来的不快。一个男人有钱有颜,对女人已经是杀伤性存在了,难得还有几分仪式感,美其名曰,绅士的品格。
难怪那些莺莺燕燕生扑。
张黎那起子事,陈桉劝香香。算了,就当被狗咬了,难不成你还咬回来?
不,当然不能咬回来,没准狗没死,人先没了。
—
所以,平安夜回去那晚,顾湘就给他们副总去了邮件,新北区那个平调的缺,她愿意去。
纪纭深夜给她来电,问她怎么回事?
顾湘是那种人前从来不抱怨的个性,私人事件更不会拿到公司场合谈。同纪总的说辞就是,她想再锻炼锻炼。
纪纭冲他们几个小组借调人手是真,但所谓的平调,大家心知肚明,去了就是降了。好在邮件是私发的,纪纭驳回了顾湘的请求,说就当没收到这封邮件。
“纪总,您是在有心放水我吗?”
“顾湘,那点家务事情绪别带到工作上来。真要走一个,也不该是你!说你蠢,真是轻了。”
顾湘对于纪纭知晓她和张黎的过节一点不诧异,当初她能进公司就是纪纭他叔叔的“保媒”。眼下,算戚算友,纪纭都和她打开天窗说亮话,“新北区这个缺我借过去就不会有再要回来的心了,你想好了,为了你父亲这点狗屁倒灶的事,你意气用事值当吗?”
“顾湘,你只是不想和张黎共事而已……”
“纪总,我知道从您上帝视角看这件事很意气,甚至儿戏。但我依旧坚持,必要的话,我愿意提交辞职信。而之所以我没有直接走这最容易的一步,也是因为我看重这份工作,我花三四年才摘掉了空降兵的帽子,我努力工作、认真配合、积极进取,就是想有朝一日能更上一步,我提升工作,工作再来提升我的生活。可惜事与愿违,我的同事因为一些生意契机结识了我的父亲,乃至发生了些狗屁倒灶的事。别说我父亲现在单身,他们有任何男欢女爱的权利,即便我母亲与顾文远没有离婚,这件事情也上升不到公司制裁的地步……”
“怎么不到,张黎严重影响我们公司的名誉!”纪纭同顾湘辩,两厢难得都有点冒进,最终纪纭先收场,他要顾湘先放几天假,其余的事,他来料理。
“不,纪总。”顾湘态度很坚持,这是他们有限述职接触以来,她最果断的声音,“我和我父亲也说得很明白,不想我意气离职的话,就请不要干涉我的决定。”
“我即将满二十六周岁,我想我应该尽力避免来自父辈的庇护了。”
那夜,纪纭匆匆挂了电话。周五人事变动就发到全员邮箱了。谁都没想到,是顾湘。阴谋论2.0又变成了:老纪就是故意派她去的,苦一阵回来才能名正言顺地升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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