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老爷子把房子借给他们住,他们帮忙做饼,也是应该的。”陈艳菊说道。
周老太嗤笑:“老头子就是算盘打得精,今天做饼,明天不知道做啥,到时候得了这么个不要钱的劳力,可不是使劲使唤了?”
老婆子的心里头舒坦得很,几乎要哼起小曲儿。
大房家不是非要分家吗?行啊,分了家,日子都过成啥样了。
往后那老头子动不动就要用他这劳力,他不答应,人家就把他赶出去,屋子都不让住了!
他媳妇以前对他好,那是因为脸毁了,也没工作,现在底气来了,娘家人也跟她恢复来往,若是许广华长此以往不
赚工分,她可不是得跑吗?
“还说那小丫头有福气,我看招来的都是晦气。”周老太笑眯眯的,只觉得连老天都在帮自己。
陈艳菊觉得她说得不对,但这会儿她急着回屋呢,敷衍了两句,赶紧跑进去了。
望着她的背影,周老太“啐”了一口。
二儿媳去城里,大儿媳闹分家,剩下的这个也不听话。
一连娶了三个儿媳妇,就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陈艳菊早就习惯自己婆婆什么样,轻易不会被气到,这会儿她兴冲冲地回屋,将手帕摊在炕上,把喜饼分成三份。
先回来的是许大宝和许二宝,看见手帕上的喜饼,高兴得眼睛都亮了。
“得等你爹回来才能吃。”
孩子们还算听话,乖乖等着。
好不容易,许广中也回来了。
陈艳菊献宝一般将喜饼递过去,又对孩子们点点头。
许大宝和许大宝连忙伸手去拿,只片刻工夫,自己那份吃得干干净净,连渣都不剩。
许广中也没尝过这稀罕的饼子,抓起来就往嘴里塞,尝到这味儿之后,他眯起眼睛,一脸享受。
陈艳菊站在一旁看着,吞了吞口水。
两个孩子意犹未尽,嚷着还要吃。
陈艳菊赶紧拦着他俩:“小声点,别让你奶听见了。”
许广中的眉心拧了拧:“你没给我娘留?”
陈艳菊平时胃口好,吃一碗碴子粥都只是垫垫肚子,刚才那喜饼她自己难道不馋吗?
她满心想着自己男人和孩子,可他们呢?
她很失望:“我自己都还没吃。”
许广中看着她这拉着脸的模样,顿时没了心情,没好气地说:“现在家里就咱们这一房了,娘最疼我,以后你有啥好东西,也得给她留着,免得她不高兴。”
陈艳菊冷笑,“呸”了一声:“她不高兴,我还心寒呢!”
许广中的脸上被喷了唾沫,立马嫌弃地伸手去抹,整张脸黑得跟炭似的。
这样的媳妇,咋就让他娶着了?
……
终于到了蔡老爷子大寿当天,一大早,许广华带着嗒嗒出门,坐上去市里的公交车。
他们不知道国营饭店的具体位置在哪里,便想着先送到卢德云家,反正据上回蔡敏腾所说,他也要先去卢家的。
父女俩一路往村口走,两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的,尤其是嗒嗒,小脚丫子踢着路上的石子儿,看起来兴奋得不得了。
可不是欣喜吗?嗒嗒要去国营饭店吃饭啦!
以前猪长老决意送嗒嗒重返人间时,最担心的就是小丫头吃不好,毕竟这是物资匮乏的年代,小馋猪若是吃不饱,那就只能饿得前胸贴后背。
可他忘了,小嗒嗒不仅是机灵的小猪,还是有福气的小猪,这不,她正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等着晚上饱餐一顿呢。
“广华,咋把嗒嗒也带上啦?”
“去市里一趟还要转车,小丫头可吃不消的。”
许广华一笑:“卢老爷子点名非要嗒嗒一起去呢。”
这下大家吃惊了。
他们知道许广华这回是帮房子的主人家做饼,在农村,谁家都不觉得得一间房子住有啥了不起的。
毕竟每一户人家都有宅基地,若是家里头儿子没法分开建屋,凑活在一起住过日子也热闹。
大家在心底念叨着他就是实诚,非要嚷着从家里分出来,还得给屋子的主人家做牛做马,别提多傻了。
可现在听他说老爷子居然让嗒嗒一起去市里做客,他们便都愣住了。
奇怪,那古怪的老头咋这么喜欢嗒嗒?
难道他不是真想让许家大房做牛做马的?
“爹,前面有泥坑!”突然,嗒嗒往前一指,拉着许广华顿住脚步。
许广华没看清,但也不再闷头走,停下步伐,听嗒嗒的话,挪了个位置,走边上过。
几个村民们本还在心底嘀咕着,突然听见许广华的声音:“哪来的牛粪!”
许广华一脚踩在了牛粪上!
这牛粪不黏糊,已经成型了,但踩在脚底下,总是惹人嫌弃。
嗒嗒在边上看得目瞪口呆,连忙捏着小鼻子:“爹!”
周围的村民们不由爆发出一阵笑声,这笑声倒不是真带恶意,只觉得许广华的运气怎么总是这么背。
谁说嗒嗒有福气?
真有福气,就不会让她爹踩着牛粪啦!
“对了,之前可都没看见牛粪,咋这会儿他们父女俩一出来,就碰上了呢?”
村民们嘴巴就是碎,碰见啥都要说道说道,这会儿有人将地上牛粪都怪到嗒嗒的身上,却没一个人提
出质疑。
“没关系。”许广华将手中提着的编筐稳稳当当放下,随手拿了一块石头,提起脚,将上面的牛粪用力揩去。
农村人没这么讲究,等到鞋底看起来没什么痕迹了,许广华才将石头往前一丢。
他是往泥沼里丢的。
“噗通——”
那声响并不是戛然而止的。
看来泥沼很深,若是一不小心陷进去,那就麻烦了。
许广华跑去小溪边洗了洗手,带着嗒嗒重新出发。
身后还有不少人说许广华与嗒嗒是倒霉蛋,这边要去给卢老头当劳力,那边脚下打滑就踩到牛粪,可许广华却一点都不在意。
父子俩坐上了公交车,他还在想着刚才那一幕。
刚才若不是嗒嗒提醒,他可能就要踩泥沼里了。
一些泥沼底下跟浆糊似的,一脚陷进去,根本搅不动,如果他那时没注意,使了劲,恐怕手中的编筐就要砸地上了!
那可是一百个喜饼啊,他辛辛苦苦做了这么久,还花了不少钱买面粉红糖和白糖,要是全都砸到地上,摔个七零八碎的,那人家还能要吗?
得赔钱的!
许广华想想都觉得害怕,与此相比,踩着牛粪都不算是什么坏事了。
村民们嫌他们是倒霉蛋,那就说去吧。
日子是自己过的,他因祸得福,更觉得嗒嗒是自己的小福星了。
……
屋里,蔡敏腾见朱建丹难得出门一次,既要打扮得漂漂亮亮,还要带着许妞妞去买衣裳,哭笑不得,便先来卢德云家,等着许广华将喜饼送过来。
这会儿他正在说自己新认了个干女儿的事呢。
“那孩子长得真好,眼睛又大又清澈,用我媳妇的话说,那就跟一汪湖水似的。我倒是觉得,她像是电影院门口贴着画报上的小孩一样。”
“她在自己亲生父母面前都不说话,偏跟我们两口子有缘分,一会儿喊爸爸,一会儿喊妈妈,听得我们俩心都化了。”
卢德云抬眉,狐疑地问:“哪有孩子不认自己亲生父母的?你刚才说那孩子父亲是你单位的临时工?”
“这不是孩子的亲生父母重男轻女,对她不好嘛。”蔡敏腾没听出卢德云的话外之音,乐呵呵地说,“晚上你就看见妞妞了,我媳妇真是把她
宠得跟亲闺女似的,你们可别看笑话。”
卢德云没出声。
他懒得看笑话,一个小孩子而已,跟他有什么关系。
“笃笃笃——”
“肯定是来送喜饼了!”蔡敏腾立马说。
卢德云出来开门,门一打开,看见提着编筐站在外头的许广华。
“卢老先生,我给你把饼送来了。”
卢德云本还兴致缺缺,可突然,底下一个小小的身影往上蹦。
“卢爷爷,嗒嗒来啦!”
小女娃这糯糯的声音一下子就充斥在卢德云的耳边,他低下头,看见嗒嗒摊开小短手要抱抱。
老爷子哪还像之前那样不苟言笑,嘴角一弯,蹲下身。
嗒嗒胖乎乎的,老爷子抱得吃力,却一点都没有厌烦,将她抱起来后,还故意板着脸吓唬她:“谁让你来的?”
许广华老实,在心底琢磨是不是自己上回听错了老爷子的话,惹误会了。
要不还是赶紧把捣乱的嗒嗒带回去好了。
许广华一脸为难,却见嗒嗒一点都不怵老爷子:“嗒嗒想老爷爷啦!”
小丫头的脸就跟刚出炉的白面包子一样软乎乎,这会儿说的话,就更是软乎乎了。
卢老爷子哪架得住这个,立马眉开眼笑,到处去找糖果给孩子吃。
可一个老人家屋里头哪有什么糖果,他找了半天,一点零嘴都没有,便使唤蔡敏腾去买。
蔡敏腾都看愣了,没想到老爷子也会有露出笑容的时候!
“行行行,我这就去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