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一幕,陈艳菊眼中流露出昭然若揭的羡慕之情。
八仙桌上,大人们也不知道再吵些什么,一个个都是表情僵硬,可不好看了。
嗒嗒在桌子底下扯扯哥哥的手,小嘴巴努了努,示意他给自己夹菜。
今天桌上可有韭菜炒鸡蛋呢,嗒嗒的小短手夹不到,但哥哥可以呀。
看得出哥哥不好意思总是去夹好吃的,嗒嗒便挪挪小屁股去撞他,示意他赶紧的。
猪长老说过,人类幼崽就是心安理得等着被投喂的呀!
许年红着脸,一趟一趟伸筷子,一趟一趟将鸡蛋夹回来。
他将夹到的所有鸡蛋都放在嗒嗒的碗里,可没想到自己再低下头时,嗒嗒已经平均分配,用勺子给他碗里盛了一大半。
兄妹俩趁着没人注意,大口吃鸡蛋,吃得可香了,那鲜嫩嫩的味道,让他们恨不得再吃一碗。
“大房家的想分出去,你在这里唠叨个没完干啥?”许老头没好气地斜了周老太一眼,拍了拍桌子,说了句公道话,“大房的先去找地方去,咱再去找村支书,看看人家家里头是怎么分的,咱们照着来,该咋样就咋样!”
周老太知道这事没了转圜的余地,心里头一揪,目光落在八仙桌上,又是一个咯噔。
“天杀的,是哪个小兔崽子把我的鸡蛋都吃完了?”周老太扯着嗓子骂道。
大家伙儿都吃了,于是每个小孩儿都是面面相觑,一声都不出。
周老太更火大了,张着嘴巴大口喘气,只觉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就快要厥过去了。
……
许广华一连找了好几天,竟没有一户人家愿意将自己的屋子借给他住的。
他一
再表示这是租,租来的房子不过是用来应急,不单单会付房租,还不会给对方造成任何影响。
可人家只是摆摆手:“你回去吧。”
等许广华走了,屋子的主人家才议论起来。
“娘,咱家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为啥不租给他?那可是一个月好几块钱呢,就跟地上捡的似的!”
“傻不傻?许家大房哪来的钱?他娘都来跟我说了,这钱都是问他爹要的!也就第一个给几块钱,装装样子,等以后死活不愿意出,那咱们给他赶出去?到时候还得罪了许家那老婆子,我可惹不起那泼辣的……”
这声响,许广华听不见。
他仍旧趁着自己下工时满村子找着,有时候甚至还会去隔壁鹫山村转一转,看有没有人愿意将屋子租给自己。
而就在许广华费尽心思给自家找房子时,嗒嗒也没闲着。
自从哥哥上学,宋小航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出门之后,嗒嗒每天都百无聊赖的。
可这会儿,她悄悄地给自己找了一个新任务。
她得去找房子住!
嗒嗒满村子溜达,走得飞快。
正当她想要往西边走时,忽地被人拦住了。
妇联主任是早就看见嗒嗒了,她对这小丫头印象很好,连忙走过来提醒道:“嗒嗒,你可千万别跑那间屋子去。”
“为什么呀?”嗒嗒软糯糯地问。
妇联主任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解释,想了想,便说道:“那边有一个老头,平时住城里,这两天回来收拾屋子。他的性格古怪得很,我们村子里的人都不敢惹他。嗒嗒也不要去那边,免得一不小心挨揍啦!”
嗒嗒立马将眼睛睁得大大的。
她是一个乖乖的小朋友,平时从来没有人揍她!
她不要挨揍!
见小丫头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妇联主任便走了。
嗒嗒往西边跑,经过那最漂亮的小屋时,双手老老实实地背在身后,连余光都不敢扫那屋一眼。
她本着惹不起躲得起的想法,“哒哒哒”飞快跑,却不想还没跑多远,忽然听见一阵重响。
“砰”一声响,而后是一个老人家吃痛的闷哼声。
嗒嗒的脚步像是突然被钉住了一般。
她顿了顿,回头望向那漂亮的小屋子。
小屋子外围
着栅栏,院子里种着花花草草,屋门虽是木头做的,可那木门却磨得特别光滑。
这屋子看起来和村子里其他的房子都不一样。
嗒嗒伸长了脖子,她探头探脑地往里头瞅,看见一个老人家,躺在地上,表情痛苦地揉自己的脚脖子。
不好啦,有人受伤啦!
嗒嗒要去帮忙啦!
嗒嗒顿时将妇联主任说的话抛到脑后,撒开小短腿,向小屋飞奔而去。
“老爷爷,你还好吗?”
嗒嗒看见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家。
卢德云半倒在地上,一只脚因刚才跌倒而扭伤,钻心地疼着。
听见声响,他转过脸,脸色沉下来,连皱纹里都写满严肃:“谁是你爷爷?去去去。”
卢德云这怪脾气并不是天生的,他是被自己的子孙们伤得透透的,才变成这样。
当年他家里状况好,孩子们也都连带着享福,一个个像是少爷小姐一样娇养着。
可没想到动荡说来就来,一个“地主”的帽子扣下来,他便是成分有问题。
四个儿女立马跟他断绝了关系,转身的时候连余地都不留,任他一个人被拉到农场改造。
卢德云以为自己要受苦到老,却没想到年前,上头又批了新的文件。
他的帽子终于被摘走,儿女也纷纷回家认错。
只不过,卢德云的心早就已经寒了,甚至连儿女将孙辈送过来,他都避之不见。
卢德云在城里有房子,如今已经还回来了。
他这趟回村,是想要拿点当年留在炕底下的老相片,却不想一个脸盆砸下来时,他没接住,还把自己的脚给崴了。
“老爷爷,你一点都没有礼貌。”嗒嗒看着他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的模样,没好气地说。
小丫头气鼓鼓,脸颊还红扑扑的,看起来机灵得很。
可卢德云对孩子没有好感,凶巴巴地说:“一准是你家里大人喊你来的,知道我有钱,想要来骗钱花。一边儿去,我可没钱给你!”
嗒嗒长这么大,可从没见过这么无理的人!
她双手叉着腰,一张小脸蛋板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瞪着卢德云:“我爹娘也有钱!好多好多!”
卢德云嗤一声。
嗒嗒黑亮的眼睛眯起来,一脸的不满:“我娘说,己所
不欲勿施于人。老爷爷,你喜欢别人对你这么没礼貌吗?”
卢德云怔了怔,很快又斜她一眼。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脚踝又是一阵剧痛。
“哎哟”一声,他的脸皱了皱,皱纹都变得更深了。
嗒嗒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算了,她小人有小量!
嗒嗒走上前,将卢德云扶起来。
他本欲推开,却也想先坐下,便借了嗒嗒的力,冷着一张脸,别扭地说:“看不出来,你的力气还挺大。”
嗒嗒骄傲地抬了抬下巴,见老人家不需要帮助了,转身便想走。
可卢德云却突然喊住她:“你等等,能不能——去帮我喊个赤脚大夫?我给你两块钱买糖吃。”
嗒嗒没搭理他,转身冲着外头飞奔而去。
望着小丫头的身影,卢德云铁青着脸,收回视线。
这一个个的,都被他骂跑了,赶跑了。
跑就跑吧,没啥了不起的。
卢德云坐在炕上,他想要忍耐一下,等一会儿缓过劲,就能站起来了。
当年在农场有个头疼脑热的,他就是这样撑过来的。
可没想到,他浑身上下都疼得没了力气,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滴滴落下来。
卢德云紧紧扶着炕边,用力地做着深呼吸,却是没法向人求救。
一来是他住在村子里最偏僻的角落,没人可以来帮忙。
二来,村里的人都知道他是什么脾气,一个个的,谁看见他都要躲得远远的。
卢德云直冒冷汗,他紧闭着双眼,靠在炕头,忍受着无尽的疼痛。
然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清亮的声音却传来了。
“大夫,那老爷爷就住在这里,你快来看看吧!”
“小丫头,你是不是诓我的?可别让我白跑一趟啊。”
“不会不会,嗒嗒从不说谎话!”
卢德云不敢置信地睁开眼睛。
扎着马尾辫的小团子一蹦一跳的,跑得气喘吁吁,她的小脸上满是真诚,那黑白分明的眼眸更是清澈无比。
卢德云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连忙从兜里拿钱:“去买糖吃。”
“我又不是大夫,不要你的钱!”嗒嗒没收,一板一眼地说。
这孩子——
卢德云愣了愣。
……
宋家也在找大夫。
宋德荣骑着自
行车满村子找,却找不到赤脚大夫,最后他没办法了,便上邻村的卫生所,将大夫请过来。
大夫到了宋家,就被赵母的声音吵得脑壳子疼。
“大夫,你可得好好看看我闺女啊!这才有了身子没多长时间,不是让那小兔崽子气得没力气,就是被他害得肚子疼!”
“刚才她就只是说了那小兔崽子两句,人家就伸胳膊推她!六七岁的皮猴子,那力气得有多大?我闺女直接就摔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