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许妞妞整个人都在发抖,质问嗒嗒。
嗒嗒歪了歪脑袋,慢吞吞地转身,爬到小板凳上等着吃早饭了。
望着嗒嗒这身影,许妞妞气得脸都红了。
她怎么觉得,这嗒嗒是存心让陈艳菊对自己没个好印象?
……
付丛森与郑平娣吃了午饭才从单位里出来,等儿子和儿媳一起出发。
一到婆家门口,葛慧就忍不住小声抱怨:“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更何况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要是我俩过得不好,我妈才不会撺掇我们离婚呢。”
付栋梁没出声,提着刚从供销社买来的两大罐麦乳精,
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真是个榆木疙瘩!”葛慧气得翻白眼,“你们反正都要把二妹带回家了,还带什么麦乳精?真当大团结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这不是孩子正在长身体,得补充营养吗?”付栋梁说道。
补充营养?一个小傻子,还补充什么营养,能凑合着拉扯大就不错了!
葛慧越想越不服气,但到底这话太难听,还是没说出口。
她只是庆幸自己这一趟来对了,要是她不来,公婆和她丈夫一糊涂,直接把那傻子也接回家,那真得被拖累了。
现在,她就盼着付蓉能争口气,离婚之后尽快找个男人嫁了,最好找个有正式单位的男人,离婚带着孩子也没事,当后妈总比留娘家白吃白喝来得好!
“你俩总算到了。”远远地,付丛森已经在大院门口等着,招了招手,打断葛慧的思绪。
她赶紧走上前去,一眼看见手中沉甸甸的篮子袋子。
葛慧叹一口气,老俩口还是心软,居然给那傻外孙女带这么多的鸡蛋和肉!
只听过出嫁的闺女回娘家打秋风,没听过老人家带着秋风上赶着往闺女家送的!
接回一个出嫁的,又给小傻子送这么多好吃的,真是亏大了。
好不容易上了公交车,这一趟路途颠簸,葛慧靠在公交车椅背上,胃里翻涌着,恶心得死去活来的。
再转头一看,她丈夫与公婆似乎都很紧张,双手紧紧交握,神情严肃。
一路辗转,终于到了瓯宅村,付丛森与郑平娣左右看了看,不知道许家怎么走。
这会儿正是午后,青壮年们都在地里干活,一个个舞着锄头,挥汗如雨。
田埂里倒是不少晒得快脱了皮的小孩子们在疯跑,若是想问路,就只能找他们了。
一行四人沿着小路往里走,隔得远远的,高喊一声:“有没有人能帮忙?”
小朋友们平时野惯了,但也就是在熟悉的人面前胆子大,真见到几个陌生人,顿时就怂得跟鹌鹑似的了。
看着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孩,葛慧冷笑一声,刚要说风凉话,忽然听见一道软软糯糯的声音。
“你们需要什么帮助呀?”
话音刚落,一个小女娃迎风跑向他们。
小女娃的皮肤雪白
雪白的,一双乌黑的大眼睛衬得她的脸格外精致,这会儿她一跑过来,就好奇地盯着他们瞧,不怯懦,甚至还热情如火的。
“小朋友,你知道一个叫付——”
“一个小孩而已,哪知道村里大人叫什么名字?”郑平娣打断了儿子。
付丛森想了想:“我记得单位里那年轻人说他们家居住条件很差,在村尾挨着牛棚的地方。”他微微俯下身,问道,“小朋友,你能带我们去牛棚吗?”
嗒嗒一听,立马拍着胸脯答应下来:“没问题,跟着我走吧。”
刚才临出门玩儿之前,陈艳菊给嗒嗒编了一个小小的马尾辫,此时她走在前头,一蹦一跳走着,小辫子也跟着蹦起来,看着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嗒嗒走了几步,回头一看,老大爷老奶奶和叔叔阿姨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又立马贴心地停下脚步。
“你们走不动了吗?那我等你们吧!”
小女娃长得讨人喜欢,说的话更讨人喜欢,没有这个年纪城里孩子的骄纵,眼底尽是天真。
郑平娣有两个调皮的孙子,便愈发喜欢乖巧的小女孩,这会儿看着嗒嗒,心头一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蛋。
嗒嗒也不躲,笑着露出一口小米牙,眼睛亮亮的,弯得就像月牙一样。
这孩子的笑容让人觉得温暖,可不知怎的,付丛森与郑平娣的心情却更加沉重了。
“这要是我们的小外孙女就好了。”郑平娣心酸地说。
想得可真美,葛慧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付丛森冰冷的眼神扫过她的脸:“你笑什么?”
“这小丫头穿得干干净净,一看就知道养得好,估计她父母经济条件也不差的,怎么可能是——”葛慧连忙尴尬地说道:“爸,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听人说傻病是治不好的,孩子看着痴痴呆呆,满嘴哈喇子,估计看得怪不舒服,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
嗒嗒从前就被人笑话是小傻子,虽她自己没印象,可内心深处还有曾经受过伤害的小小创伤。
此时听见葛慧的话,她不高兴地瞅了这人一眼,停下脚步,小脸蛋气鼓鼓的:“我娘说过,大人也不能没礼貌!”
“就连小孩子都知道你这话
不中听!不会说话就闭嘴!”付栋梁瞪了葛慧一眼,怒斥道。
郑平娣打心眼里喜欢嗒嗒,便哄着她说道:“小朋友,麻烦你给我们带路吧。”
见葛慧真的闭嘴了,嗒嗒才重新迈开小步子,牵住了郑平娣的手:“走吧。”
小孩子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握着她软软的小手,郑平娣的眼神变得愈发慈爱。
若是付蓉的闺女不傻,恐怕也会像这个小孩一样漂亮聪慧。
只可惜,付蓉没这么好的命。
郑平娣的心里不是滋味,思绪万千,却不知眨眼间,就到了村尾。
村尾一连好几间平房,兴许是村干部为了方便管理,每户人家外头都贴了姓氏的标识。
付丛森一眼望去,看见“许家”两个字。
他指着那说道:“到了,就是这一间。”
嗒嗒还牵着老婆婆的手,听见这话,眨巴眨巴亮晶晶的大眼睛,跑了过去。
“原来你们是要来我家呀!”她欣喜地说。
葛慧意外地挑了挑眉,扯扯丈夫的胳膊:“二妹他丈夫有几个兄弟来着?这难道是他们的小侄女?”
“这是你家?”郑平娣一愣,许久说不出话来,眼前这小女娃的眉眼轮廓与儿时的付蓉很像,可她不敢开口问。
她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付丛森也感觉到自己的嗓子眼仿佛堵着什么,紧紧盯着小女娃瞧。
还是付栋梁打破了这个僵局:“小朋友,你家有没有一个叫付蓉的?”
这下嗒嗒更惊喜了,大声说:“原来你们要找我娘呀!怎么不早说呢?”
郑平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眼眶一酸,一下子抓紧付丛森的手,声音抬高:“她说什么?你听见她说什么了吗?”
付丛森瞪大了眼,眼角的每一丝皱纹都透着激动,下意识之间,他看向自己的儿子。
付栋梁深吸一口气,才压下心头的震惊:“付蓉是你娘?”
嗒嗒点点头,没意识到什么反常,只觉得娘的客人就是她的客人,走在前头去推屋门,将他们领进屋。
落在后头的葛慧迟迟没能反应过来。
这小丫头是付蓉的闺女?
不可能,他们早前就听说过,付蓉生的是个傻子,这难道还能作假?
终于进了许家。
堂屋里很挤,八仙桌上摆着杂粮粥,那粥很稀,没剩多少了都不舍得倒,光是一看,就让付蓉的父母心疼闺女与外孙女的处境。
“三婶婶,有客人来啦!”嗒嗒小跑着进里屋,礼貌地敲了敲门。
陈艳菊刚想睡一会儿,就被吵醒,唠叨了几句,从屋里出来,一眼就看见嗒嗒的大笑脸。
“啥客人啊?”陈艳菊低声嘀咕着,“一整天的都没个消停,早知道就去上工了!”
话音未落,她的衣摆就被嗒嗒的小手拉住了。
陈艳菊撇撇嘴,领着嗒嗒出来,看见这些个陌生人,再观察他们讲究的衣着和手上提着的东西,她有些怔愣。
“同志,我是付蓉的大哥。”付栋梁自我介绍完,又指了指仍然没能平息好情绪的父母,“这是我父母。”
陈艳菊呆呆地站在那里,足足惊讶了两分钟,这才扯开嗓门喊道:“爹,娘,大嫂的娘家人来了!”
结婚这么久,付蓉压根没与娘家人来往过,这一点,别说是许家了,就连整个瓯宅村的村民都知道。
也正因如此,周老太与孙秀丽才愈发瞧不上付蓉,心道是城里人又如何,在家里不受宠,就算家境再好也啥都不是。
谁能想到,这猝不及防地,他们竟直接登门了。
家里乱的很,陈艳菊忙收拾。
许老头一出来,立马请付蓉的父母坐下,等看见他们提来的各种东西之后,又客气地说道:“不用带这么多东西,怪破费的。”
跟在许老头身后的,是周老太,起初她还打不起精神,一眼望见摆在八仙桌上的麦乳精、鸡蛋和肉,眼睛都在放光,顿时搓着手,满心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