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广中对两个儿子说道:“你们娘说要跟爹离婚。”
许大宝和许二宝都不小了,自然能听懂离婚是什么意思。
在周老太与许广中看来,只要两个孩子闹一闹,陈艳菊就一定会心软。
等到时,这件事情便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悄无声息地结束!
陈艳菊一脸心疼地抱住许大宝与许二宝问长问短。
两个孩子本来都挺熊的,但这些天没见到娘,不知怎的,竟懂事了不少。
陈艳菊这回再冷静,看见两个孩子,心头还是一阵酸楚。
她粗糙的手轻轻抚摸许大宝与许二宝的脸颊,眼眶湿润。
周老太给许广中递了个眼神。
她知道,光是这两个孩子,就足以绑住陈艳菊。
“行了,别闹个没完。”许广中揉了揉鼻子,咳一声,“家里收拾一下,晚上记得做饭,我出去了。”
可不想,他话音刚落,就听见陈艳菊用温和的语气问了两个孩子一个问题。
“大宝、二宝 ,娘要和你爹离婚,以后不住在这里了。你们要不要跟着娘走?”
周老太一个激灵。
跟她走?
上哪儿去?
许广中沉下脸:“还有完没完了?俩孩子是我儿子,你要带他们去哪里?”
“回娘家。”陈艳菊目光坚定地看着许大宝和许二宝,“娘要回你们姥姥家了,你们走不走?”
两个孩子立马点头如捣蒜,异口同声道:“走走走!”
说完,许大宝和许二宝连想都没有想,立马听陈艳菊的话,将自己的衣裳收拾起来,抱在怀中。
陈艳菊舒了一口气,打开屋门。
这简直是越来越过分了!
许广中狗急跳墙,冲上前就要扇她,却不想屋门一打开,外头站着他一串熟人。
那些个都是他的小舅子!
见许广中扬起手要打陈艳菊,她几个弟弟们立马气红了眼,挥起锄头就往他身上扬。
许广中一向都只是靠张利索的嘴皮子走四方,哪见过这阵仗,别说三个小舅子了,就算面前只站着一个,他都吃不消。
一个个锄头铁锹挥舞过来,将他吓得够呛,他抱头鼠窜,却还是难免挨了打。
周老太铆足了劲冲上来,可陈艳菊的几个弟媳妇也不乐意了,抬着笤帚吓唬她。
周老太惊得脚步一顿,那笤帚便直接落在她脚上,她便被吓得往后跳了几步。
“还敢来?再不老实点,就算你半只脚都踩棺材里,我也不会跟你客气!”
“直接给你打趴下!”
许广中被打得头昏眼花,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脑袋。
而周老太则好一些,只是被吓了一跳而已,但她的老脸挂不住了,也不敢再造次,便只好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母子俩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所有人都没想到陈艳菊的娘家人会如此护着她。
在大家的眼中,只要是出嫁的女儿,那就成了别人家的,逢年过节来家里打秋风就已经够烦人的了,还怎么可能将她和外姓人接回家养着呢?
一时之间,感慨声纷纷,再也没人说酸话,只念叨若不是陈艳菊被婆家人磋磨得紧,她娘家人又怎么可能忍无可忍?
场面很混乱,虽陈家人没有再动手,但还是惊动了村委会。
宋德荣是第一个赶来的,他赶紧息事宁人,让陈家人将手中的东西给放下来。
陈艳菊的其中一个弟弟便说道:“你是村长吧?我们也不是什么粗人,这回是被逼急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别说是人,你看是吧?”
宋德荣严肃地点点头,又看向陈艳菊:“陈同志,你有没有啥想说的?”
“宋村长,我想说的,刚才都已经跟你们村干部说过了。我铁了心,就是要离婚。可他们家人死活不同意,还想来打我。”陈艳菊护着两个儿子,虽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在他们面前说出这番话。
事情闹成这样,孩子们必然会受到伤害,可若是让她为了两个孩子而委曲求全,她做不到。
“胡闹!许老三,你也是念过书的,咋这回跟个野蛮人一样,一点道理都不讲?国家有政策,准许夫妻办理离婚手续,现在可不是你说不离就不离的。”宋德荣沉着脸,不怒自威。
许广中不想将这件事摆在台面上说,可现在他是要铁定丢脸了。
他便咬着牙关:“那她凭啥把我两个儿子带走?两个儿子跟我姓,就是我们家的孩子!”
许大宝迟疑许久,仰着脸,轻声问陈艳菊:“娘,我们以后能不能姓陈?”
陈艳菊的鼻子一酸。
而她的几个弟弟也几乎异口同声道:“能!就姓陈!”
“这当然不——”许广中瞪大了双眼,刚要反驳,却被陈艳菊平静地打断。
“我跟了你十年,这十年里没做啥对不住你的事。儿子归我,以后养大了,他们愿意和你来往,我也不会拦着。但是现在,你要是非要把这事闹大,我就让大哥和大嫂帮忙,陪我往上告!村委会不管事,还有公社,公社不管事,还能再往上一层。这俩儿子是我痛得要死要活生下来的,这些年也都是我一个人把屎把尿拉扯大的,我就不信,都这样了,我还不能带他们走!”
许广中一时哑然。
他直直地盯着陈艳菊,嘴巴微微长大。
这还是他认识的媳妇吗?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媳妇竟变得如此陌生!
“你、你——”许广中咬着后槽牙,“你跟谁学不好,跑去跟大嫂学说这些噎死人的话?”
陈艳菊冷笑:“我不跟大嫂学,那跟谁学?跟二嫂学偷偷摸摸的本事,鬼鬼祟祟地害几个小孩子?还是跟你娘学这表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的工夫,将我和儿子欺负得透透的,在你面前又装得像个和善的老太太?”
陈艳菊这话一针见血,听得在场人都屏住了呼吸。
真敢说啊!
她就不怕她婆家人恼羞成怒,反手就打人吗?
陈艳菊真不怕,因为在今天过后,她就没打算再进这个家门!
她冷眼看着许广中,嘴角透着几分嘲讽,圆润的脸上写满了三个字——不好惹!
周老太哪受得住旁人这打量的戏谑眼神,脚下一软,就要装晕。
许广中赶紧扶住她娘,怒声道:“你别往我娘身上泼脏水!”
再这样掰扯下去,究竟啥时候才能完?
明明是家务事,可他们不愿意在自个儿家里把事了了,那就只能让宋德荣出马。
他是一个头两个大,但仍旧用公正的语气对两个孩子说道:“大宝、二宝,你们想跟着谁?”
“娘!”两个孩子大声道,“我们跟娘走!”
而后,许二宝高兴地说:“以后娘不在家,奶再也不会不让我们点煤油灯了。我和哥哥在屋里摔了好几回,腿都摔淤青了。”
周老太嘴角一抽。
许广中怔愣道:“奶是为了省点灯油,这是为了我们一家人做打算。”
许大宝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奶自己屋里可亮堂了!都要睡了,还不愿意吹煤油灯,我上回听妞妞把灯给灭了,被她打了个半死!她说这么黑漆漆的,是不是想摔死她?”
这话一出,又是刷新了村民们对周老太的认知。
“这老太太的心可真毒啊,自己摔不得,孙子摸黑摔了没事,孙女打得嗷嗷叫也没事,只要自己过得舒坦就成!”
“当初她就不是个东西,要真是个人,咋会这么对大房家的?好在大房家的运气好,不是她亲生的,要不也得被她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还真以为她对自己两个亲生儿子有多好呢,我看也不见得!这回老三媳妇不就是对她忍无可忍了,才非要闹着要离婚的?”
“许老三这运气也背,摊上这么个娘,现在媳妇闹着要离婚,儿子也不跟他!”
这些话语一下子就往许广中的耳朵里头冲,在他的脑海之中炸开来。
他们若是不这么说,他是绝对不会这样揣测自己娘,可现在,听着大家说的话,他懵了。
他娘难道真的这么自私自利吗?
他木然地愣在原地,直到陈艳菊带着两个孩子,与她的娘家人一起离开了瓯宅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宋德荣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对他说道:“明天一早,你们俩来公社办离婚手续。这事现在不是你说了算的,要是你媳妇非要往上闹,到时候咱村评不上先进,连分粮都得比别村的要少,我看村民们怎么跟你过不去!”
人群逐渐散去了,许广中面无表情地回屋,眼中满是木然。
这个草屋里头,就只剩下他娘和许妞妞了。
往后,他要跟她们过日子吗?
许广中埋怨陈艳菊不近人情,怪两个儿子没心肝,最后又看向他娘。
一切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许广中想不明白。
……
许家三房终于把离婚手续给办齐全了,这事最后还是传到许老头的耳中。
他愣在那里,手中的旱烟就这样燃着,心里头空落落的。
孙秀丽在灶间干活,对许广国嘀咕着:“这日子真没法过了,我现在一天到晚,除了上工,平时一步都不敢往外迈!你知道人家是怎么笑咱们不?说咱们许家是离婚之家,一个家里头就出了两对离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