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惜珍认真地听着,嘴角不自觉浮现笑意,但看着卢德云嘚瑟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说道:“这些我大致上都听说了,还有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卢德云的嘴角抽了抽,睨她一眼:“那你知道他们住的屋子是我的不?”
冯惜珍一脸惊讶。
真没想到,那屋子热爱花花草草的老人家,竟就是这个倔老头!
“太感谢你了。”冯惜珍说道,“广华说你是个好人。”
看着她震惊的表情,卢德云不由得意,将双手背在身后:“别谢我,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就是喜欢他们家小丫头。”
冯惜珍与卢德云坐在小院里,两个人聊着,直到太阳落山,微风渐起。
被许永军毁坏的心情仿佛终于得到了纾解,在这落日余晖之下,她长舒了一口气。
“你压根没再嫁,也没有自己的孩子,刚才为什么不跟那老头说?”卢德云问道。
冯惜珍眯起眼:“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就跟当年村脚下盯着人家家里头那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事的老太太似的。”
卢德云一吃瘪,老脸板起来。
冯惜珍不由笑出声。
许永军确实自私,他只顾及自己,从未考虑过她。
但她哪至于跟他计较?
原来昨天在许广华家里见到的那个老太太,竟就是当年临芦村那个安静的小姑娘,冯惜珍本还奇怪她为什么要对孩子恶言相向,现在看来,她早就已经认出了自己,所以才会在慌乱之下口不择言。
这样看来,她是担心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孩子被抢回去的。
那么,许广华在意这个后娘吗?
若是自己的出现打扰了儿子一家的生活,那确实不是冯惜珍的本意。
她沉吟着,最终决定稍安勿躁,一切还得从头捋一捋。
……
许广华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认识冯惜珍。
他握着这本书,用手抚了抚上头的字迹,有些不解。
付蓉说道:“爹既然认识她,为什么不愿意说呢?你说这之间会不会有什么
隐情?”
许广华也不知道。
他总觉得真相呼之欲出,可却总是差了些什么。
就在这两口子捧着书上的字,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许老头回来了。
他一回来,便敲了敲儿子家的门。
一路上,许老头都在考虑应该如何向儿子儿媳解释这件事。
他们是聪明的,若是这一次直接搪塞过去,恐怕他们不会放弃寻找真相。既然如此,倒不如他先发制人,让整件事在此尘埃落定。
许老头进屋坐下,目光落在许广华手中的书上。
许广华直接问道:“爹,你和冯姨早就认识吗?”他将书页翻开,指着上边的字:“既然你们早就认识,又为什么不说?”
许老头自然地接过这本书:“这件事还得从三十多年前说起……”
许广华与付蓉坐在他面前,听他说了一个编造出的故事。
在许老头的“回忆”中,他与当年的冯惜珍心心相惜,两个人都对彼此有意,只可惜门不当户不对,冯惜珍的父亲百般阻挠,于是他娶妻生子,离开了临芦村。
“女人的心眼小,你娘早就知道我对惜珍的感情,虽然我们什么都没发生,可她还是把这事放在心上。以后不要再在你娘面前提起惜珍了,免得她又开始闹,家里鸡飞狗跳的,没个安生。”
许广华哪知道许老头与冯惜珍竟还有这么一段情,听得满心唏嘘。
许老头观察他们的神色,猜测他们已经信了自己的说辞,这才长出一口气。
这件事,到目前为止,也算是有了了结。
离开儿子家的时候,许老头的心中也不是不感慨。
他不知道当年冯惜珍为什么会走,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连只言片语都不愿留下,但他知道,她现在一定过得很好。
既然彼此都有了家庭,又何必互相打扰?
许老头决定将过去的情谊尘封在心底,好好与老伴过日子。
他回到家,周老太仍在屋里要死要活的。
两个儿子与儿媳不知道发生什么,纷纷以求助的目光看向许老头。
许老头让他们别进屋,自己则是关上屋门,好好对周老太说了一番话。
“惜珍答应过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广华的,你也可以安心了。”他叹气,“当年要
不是你有情,我一个人带着儿子,日子压根过不下去。现在就算惜珍回来了,我也不会有别的想法。儿子已经这么大了,孙子孙女也都到上学的年纪,你还闹腾啥呢?”
周老太躺在炕上,脸上都是泪,此时她听了许老头的话,抹了一把鼻涕和眼泪,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冯惜珍还跟你说啥了?”她紧张地问。
“什么都没说。”许老头平静道,“以后你好好对待大房一家,也当时弥补我对她的亏欠了。”
“呸!”周老太“啐”了一口,“你对她有啥亏欠的?当年她说走就走,不就是瞧不上你?要不是我,你现在哪过得了这么舒坦的日子!”
周老太絮絮叨叨着,但却一点都不想闹了。
她着实松了一口气。
一切告一段落,当年她做的事,谁都不会知道。
冯惜珍永远斗不过她,而冯惜珍的儿子,也永远要被她刁难刻薄,过不了好日子!
周老太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她的笑容阴冷而又诡异,虽只是一闪而过,却也让许老头的心底有些膈应。
他愣了神,看了看她,又想起冯惜珍。
一些选择是无可奈何,可自从当年他决定娶妻的那一刻开始,他与冯惜珍就已经彻底了断了。
反正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又何必伤怀?
许老头这样安慰着自己,但心里头却仿佛总有一股浊气,咽不下,吐不出。
……
听许老头这一番解释,许广华便没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心里头总还有一股感慨,念叨着没想到他们家与冯惜珍竟有如此缘分。
“可你不是说冯姨曾经生了一个儿子吗?当年同在临芦村,爹没理由不知道这件事。”付蓉仍旧一脸狐疑。
“也许爹娘先走,后来冯姨生了孩子,才离开那个村子。都已经三十几年了,爹哪还记得住。”许广华笑了笑。
付蓉的眉心却迟迟没有舒展开。
她感觉到许老头开口时的闪烁其词以及确定他们相信他的话之后是如何松了一口气。
在她看来,这件事肯定没这么简单,可许广华的心思不及她细腻,肯定没有觉察到。
许老头究竟隐瞒了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竟
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可她暂时没有勇气开口。
“很快就要高考了。”突然,许广华说道。
付蓉将纷乱的想法收起,点了点头:“考点设置在城北大学,再过几天就得去了。”她有些紧张,“学校领导很重视,让我一定要收拾好心情。我倒是有点担心,都这把年纪了,还去跟高中生竞争,到时候考不上就丢人了。”
许广华笑了,调侃道:“这有什么丢人的?高中生看见你,心里说不定受到鼓舞,觉得应该活到老学到老。”
付蓉瞪圆了眼睛:“你说谁老呢!”
两口子笑闹起来,不由地,付蓉的心情也舒展了一些。
其实,她早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但毕竟是恢复高考之后的第一年,谁都不知道这高考试卷的难度有多大,她心中是有把握的,但同时也有几分忐忑。
“不要紧的,就算这次考不上,那还有几次机会。如果到时候真的没办法,至少你努力过了,没有遗憾。”许广华宽慰道,“大不了以后让年年和嗒嗒去考,圆你的大学梦!”
付蓉的笑容更深了:“谁说我考不上的?我一定可以!”
看着妻子眼中的斗志不减,许广华也不由笑了。
这些天,付蓉嘴上不说,但他看得出,她的压力很大。
她心中有自己的小理想,愿意为了这样的理想奋斗,可正是因为希望太大,便担心承受失望。
许广华没有读过太多书,也不知道高考的难度,但既然大学生如此稀罕,那就表示竞争也大。
他说这么多,不过是想要让她知道,不管成功还是失败,家永远是一个温暖的港湾,任她停歇。
……
城里单位的活儿还没干完,但算着进度也差不多了。
许广华每天一大早就去单位后厨,忙到最后一个才回村,拿着日结的工资,他的心中有说不出的满足感。
他想趁着这些日子多攒些钱,到时候若是付蓉能考上大学,家里就靠他一个人赚的工分和之前攒下的几百块钱,应该能支撑很长一段时间。
再跟着,他便可以等到机会,只要到时候政策放开,镇上和市里不再抓“投机倒把”,他就可以再做一些小买卖了。
许广华的干劲足
,干活效率便高,宋厨子日日盯着他,愣是挑不出一根刺。
她的心情经常会很忐忑,生怕一不小心许广华被上头领导赏识,到时候直接让他留下,那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