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有男生告白,将一首周慧敏的《最爱》唱的深情又动人,围观者无数,可惜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女主角迟迟未露面,这一场告白铩羽而归,歌声渐渐隐没于远去的人潮,只剩下缱绻的尾音。
梁岑夹着烟,随便哼了两句,“……没法隐藏这份爱,是我深情深似海,一生一世难分开难改变也难再让你的爱满心内……”
关于她的故事,云泥这四年听了七七八八。
她的爱人,是爱而不得的人。
好像人这一生,总是遗憾总要多过于圆满,得到或失去,万般皆由缘,半点不由人。
她和李清潭,迄今为止何尝不也是一种遗憾,爱而不得是无可奈何,得到后又失去又是如何。
眼前这座城市日新月异,高楼大厦林立,繁华而喧闹,不复往日的灰败模样。
樱花败了又盛,梧桐黄而又青。
十七岁那一年的盛夏,记忆里鲜活而生动的少年,那一场热烈而盛大的喜欢,好似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年少时做过的一场黄粱美梦,如今梦醒一场空,独余万般惘然。
云泥在泪眼朦胧里慢慢想起来,这已经是李清潭离开的第四个夏天。
……
李清潭离开北京的那个夏天,在他们那个圈子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李老爷子去世之后,李钟远执意要送李清潭出国,父子俩争执不断谁也不肯退步。
李清潭从家里出逃又被抓住这件事在那天晚上传得沸沸扬扬,后来不知怎么,也就牵扯出了他的身世。
李清潭是李钟远私生子这件事,跟李太太曾经夭折过一个孩子的事情一样,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吕新去世之后,李钟远将他带回北京,对外宣称是当年那个夭折的孩子,只是当时被人掉包换走了,这才找回来。
李家在北京有名有权,这件事私下里调查的人很多,但李钟远和李清潭的血缘关系是不可抹灭的,加之李太太也认了这个孩子,调查这事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这次被有心人一撺掇,娱乐八卦都在报道,风言风语一时间传遍了半个北京城。
李清潭知道李钟远为这事忙得焦头烂额,试图用它当底牌去和李钟远谈判,换一个自由的机会。
当天晚上,父子俩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冲突。
李钟远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使这样的手段,一怒之下,将人彻底关了起来:“你现在翅膀硬了,我也管不了你,你就等着到国外自生自灭去吧!”
李钟远做事雷厉风行,李家没人能拦得住,李清潭甚至连一言半语都没来得及留下。
刚被送出国那半年,李清潭的护照和身份证都被扣在李钟远派来看着他的人手里。
他没有没有任何通讯工具,和国内断了所有联系,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人跟着盯着。
醉生梦死过了大半年,他因为喝酒喝到胃出血被送进医院,醒来在床边看见李明月。
他没说话。
李明月先开了口:“她知道你出国了。”
李清潭闭着眼睛,喉结轻滚,仍旧没有说话。
“她去了中科大。”李明月说了很多,见他始终无动于衷,突然就红了眼睛,“你这个样子是给谁看?给爸吗?他看见了只会更生气,你这辈子都别指望回了去!”
“我能怎么办。”他终于开口,嗓子却哑得惊人:“李钟远做事那么绝,我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爸做事绝,你又能好到哪里去?”李明月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能用那件事去威胁爸。”
“我没有办法了。”吵过闹过,什么办法都用了,只剩下这条命了,可他又舍不得,怕再也见不到她。
“你就不能先答应出国吗?你好好的出国,爸何至于现在这样让你连家都不让回?”
“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李清潭看着李明月:“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李明月一顿,别开头抹了下眼睛,沉默了会,语气渐渐放缓:“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先要有成绩才能有底气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你现在这样任性,吃苦的还是自己,你就不想回去吗?不想再见见她?”
他怎么不想回去。
李清潭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哭的、笑的、娇嗔又害羞的,每一个画面都足以让他那颗死寂许多的心活过来一遍又一遍。
他喉结滚动,情绪翻涌,眼泪落得无声无息。
那一个午后,李明月终身难忘。
她的弟弟,那个从六岁长到二十岁,经历过这世上最痛的苦难,却永远热烈又赤忱的少年。
在墨尔本夏日灿烈而耀眼的阳光里,第一次在她面前放下一身傲骨,像个没有任何办法的孩子,哭红着眼睛说:“姐,你帮帮我吧。”
……
李明月在墨尔本停留了半个月,替李清潭重新联系了高中。
最开始那三年是最辛苦的,他急着成长,急着想要做出一番成绩,想成为能够有底气和李钟远谈判的大人。
不分日夜的学习,按部就班的参加考试,考入名校。
在本科的第二年夏天,李清潭修满了学分提前毕业,进入了当地一家投行工作。
那一年他二十三岁,仅用半年时间便从分析师晋升为高级分析师,未来前途无限,羽翼日渐丰满。
一六年的冬天,李清潭回了趟北京。
李家这几年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李清风和妻子离婚又复婚,李明月也在前年成家。
如今只剩下李清潭的婚事。
饭桌上,李太太冷不丁提起这茬,提起几个世家千金,李钟远自作主张替他定了一场相亲,“你安排吧,他也到年纪——”
“我不需要。”李清潭将筷子拍在桌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李钟远眸光淡淡,“在国外呆了几年,你连最基本的教养都忘了是吗?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李清潭不想废话,“我不需要相亲,我回来也不是为了去见那些所谓千金大小姐。”
“不见她们也行,至于你心里想的那个——”李钟远毫不留情地击碎他的希望:“你想玩想谈多久恋爱都可以,但结婚不行。你未来妻子的人选,无论是出身、品格还是资历,都要与我们家门当户对。”
李清潭目光笔直地看过去,是锐利的,也是气愤的,“那我妈呢?我妈又是什么?”
李清潭的生母是这个家里的忌讳,李明月皱着眉在桌底踢了下他的小腿,“你闭嘴。”
可话已经说出口,已然没有回旋的余地。
李钟远搁下筷子,神情不怒自威:“犯过一次的错误,我不会再让我的儿子犯第二次,你现在的母亲姓谭,这件事我还要教你多少遍,你才能记住?”
李清潭站在桌旁,努力控制着拳头才没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李钟远,你真让我恶心。如果有选择,我情愿我从来没有出生过,也不想让我妈再遇见你这样人。”
这一趟是他痴心妄想,不该抱有不切实际的念头,用自己拼了命换来的底气去和李钟远这样的人谈判。
李清潭对着这个家已经没有任何念想,唯一挂记着的也就只有给过他温暖和庇护的李明月。
这份情他会还,但这个家,他已经放弃了。
“我不会再回来了,你和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恶心。”李清潭一字一句道:“我的母亲只有一个,她叫吕新。”
李钟远看着他踢开凳子往外走,“你给我站住!”
李清潭不管不顾,走到门口时却被李钟远的秘书拦住,他手里拿了一份文件,“小少爷,我建议您先看看这个。”
文件袋没有封口,李清潭才抽出来三分之一,看见右上角熟悉的一寸照,眸光一变,猛地回过头死死瞪着李钟远。
他脸侧的咬肌紧绷,声音像是挤出来的,“你想做什么?”
李钟远还坐在那儿,“我想做什么,取决于你要做什么。”
“你他妈——”李清潭气血翻涌,颈间青筋凸起,拳头在瞬间捏紧,对着一旁玻璃橱窗砸了过去。
玻璃碎了一地,在灯光下折射着细碎的光点,可李明月却在那一刻清晰的看见他眼里的光一点点灭掉了。
李清潭站在那儿,手指指节被划破,鲜血一点一滴汇聚成一小滩,泛着刺目的红。
“你就当我死了吧。”
他极为冷静的说完这句话,抬手甩掉手里的文件袋,在数十张A4纸的漫天飞舞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
李清潭连夜回了墨尔本。
那之后很长和一段时间他都沉浸在无法自拔的痛苦当中,他开始失眠,精神状况也每况愈下。
白日里繁忙的工作可以挤压掉那些尖锐的刺痛,可每当深夜来临,那种无孔不入的失落和绝望却也足够将他淹没。
他变得锋利、沉默,抽烟酗酒,身体被搞垮了一次又一次,可每当走到退无可退的地步,心里总有个念头抓着他。
他陷于绝望和希望交织的复杂情绪里,像是翻山越岭历经了万千劫难最后却走到一处悬崖边。
既想绝处逢生又想要一了百了。
他在赛车风驰电掣的速度里找到了相同的感觉,那之后很多个失眠的深夜里,盘山公路上的引擎声和风声都是见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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