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崽拍着胸口,长长的叹息,“那我就放心啦。”
她小大人的模样,将林老娘逗得喜笑颜开。
林四背后告状告的欢,但一看到林海峰就怂了,悄悄拽了下老爹的袖子,示意老爹开口。
林丰收清咳了声,“海峰你为啥不让我们吃?”
“小四,鹿崽为什么做饭?”林海峰不答反问。
林四下意识的回答:“怕你饿啊…”
林海峰黝黑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家人,宣示主权。
“饭是我宝贝女儿怕我饿,特地为我做的。”
‘我’字咬得格外重。
林丰收没转过弯来,呆呆的说:“我知道啊,可这和你不让我们吃有啥关系?”
林海峰老父心荡漾,“意思是鹿崽做的饭你们没资格吃,想吃?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林丰收:……
过了两三秒,不服气的嘀咕,“我咋没资格了?我还是鹿崽的伯伯呢。”
林老娘被鹿崽逗得心情巨好,听到这些话,笑呵呵的扬声道:“海峰不让咱吃咱就别吃呗,晚上咱们吃煎土豆饼,用猪油煎!”
“真的?”林四开心的瞬间蹦了起来。
“比针还真,”林老娘分派工作,“都给我挖土豆去。”
“奶你最好了!”一向偷懒耍滑能不干活就不干活的林四,这会拎起篮子跑的比兔子还快。
林丰收都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林老娘扬声交代,“记得先挑有伤口的挖!”
挖完土豆,男人们不用交代,自发洗土豆切土豆丝,家里人口多吃的也多,自然不能让家里两个女人切。
鹿崽围在大家腿边打下手,不是给这个递土豆,就是给那个拿东西,忙的小身子团团转。
坐在门槛上编篮子的林老实,看到这么乖的鹿崽,慈笑的鱼尾纹扩成扇形。
他想了想,找出捆极细的竹篾,指关节粗大的手指翻飞,不大会儿就编出个袖珍小竹篮,提高竹篮看了看,满意的裂开嘴,继而冲鹿崽招手,“鹿崽,到爷爷这儿来。”
鹿崽连忙迈着小短腿跑过去,甜甜的喊着爷爷。
林老实圈着鹿崽的小身子,展示着小篮子。
“明儿再下地时,你就把零嘴和水壶装这里头,老是背着水壶你该被压的肩头疼了。”
小孩子都喜欢袖珍物件,鹿崽自然也不例。
她的视线黏在了小篮子上,拔都拔不开,澄净如琉璃的眼里,闪动着黄色的小星星,微启的小嘴里,不时飘出惊叹。
“哇,爷爷你好厉害!”
林老实憨笑,“喜欢不?”
“喜欢!”
“你试试好拎不,不好拎我再改。”
“恩恩。”
鹿崽迫不及待的答应,从林老实手中接下篮子后,垂眸看了看自己手背上被林老实指腹划出的红痕,小心翼翼的放下小篮子,去扒拉林老实的大手。
林老实和旁的一下工就侃大山的男人不同,他下工后就会坐在门槛上编篮子,编好的篮子送去供销社换日用品,因常年编篮子劈竹篾,故而指关节粗大,手上皮肤粗糙的犹如粗老树皮,掌心指腹更是遍布着长短不一的伤痕。
鹿崽小手手抚向他中指张开口、往外渗着血的伤口,蹙着小眉头撒丫跑走。
被丢下的林老实无措的张着手,脸色发暗,心想孙女肯定是被自己划到了手生气了,自己也是笨,明知道手粗,还去碰小孙女的手干嘛?
林老实陷入深深的指责中。
下一刻,他听到了孙女娇嫩嫩的小嗓音。
“爷爷~”鹿崽欢喜的举着手中的皲裂膏,“鹿崽找到药药啦!”
林老实意外的抬首,“药?”
“恩恩,擦手手的药药。”
鹿崽蹲下来,捧起林老实的腿放到并拢的膝盖上,“擦了这个,爷爷的手手就不会痛啦~”
擦之前,她一本正经的安慰人,“爷爷你别怕,擦药药一点都不疼的。”
林老实怔怔的望着低着小脑袋,细心的给自己抹药的鹿崽。
鹿崽擦完,还鼓起腮帮子呼呼,末了,仰着小脸求证,“是不是一点儿都不疼?”
“恩……”林老实无意识的答。
鹿崽笑眯眯的掏出小手绢,准备给爷爷缠手。
林老娘抱着盆子路过,随口问道:“我们的大宝贝在干啥呢”
“爷爷手手有伤,给爷爷包手,”鹿崽答。
林老娘瞄了眼丈夫的手,不以为意的说:“那算啥伤,过两天自己就好了,你爷爷皮糙肉厚用不到药,你把手绢收起来,别糟蹋了好东西。”
她说完,便急急的去了厨房。
鹿崽望着她的背影,不开心的喃喃自语,“才不是糟蹋,爷爷会疼。”
林老实顿时觉得眼睛涩涩的,有心想夸夸孙女,但他一向木讷寡言,吭哧吭哧的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谢谢鹿崽。
鹿崽糯糯的开口,“爷爷不用谢,这是鹿崽该做的。”
林老实心里软乎一片,轻轻拍了拍鹿崽的头,背着手走了出去。
鹿崽则欢喜的拎着小篮子,蹦蹦跳跳的去找林海峰。
“二蛋爸爸,爷爷给我编的小竹篮!”
林海峰接过轻飘飘的篮子拎了拎,心中有了数,看来老爹他用的是珍藏的干竹篾,不然篮子不会这么轻。
林四啃着半个生土豆插话,“鹿崽,爷爷可真疼你,一个黄鳝篓,我缠了爷爷半年,他才给我编。”
林海峰因老爹的区别对待,嘴角小弧度的上扬,噙着笑对女儿说:“爷爷喜欢我们鹿崽。”
鹿崽捧着宝贝小篮子,粉认真的说:“我也喜欢爷爷。”
林海峰莫名有点小吃醋,“晚上爸爸给你的篮子包上层红格子布,保证篮子会更好看,比野餐篮还要好看。”
鹿崽眼睛叮的下亮了。
“得了吧,就二叔你的审美,”再次插嘴的林四一不小心秃噜出了真心话,“你看你给鹿崽做的衣裳,上绿下红,一眼看过去和顶着缨子的胡萝卜一样…”
说完反应过来,他望着黑了脸散发不悦气息的二叔,立马惊恐的捂上嘴,只不过嘴里仍咀嚼着土豆。
林海峰语气幽幽,“你能在镇上的供销社里找出别的颜色?”
向阳生产队隶属正利县下河镇,镇上只有间货物不全的供销社。
“是、是喔,呵呵,二叔,我带鹿崽去摘点花装饰篮子。”
林四咧着嘴干巴巴的笑,继而抱起鹿崽逃之夭夭,等到了后院自留地,夸张的甩了额头上的汗,“二叔真可怕。”
鹿崽晃着小脑袋反驳,“二蛋爸爸才不可怕,他最温柔了。”
林四嘴角剧烈的抽搐,心说那是对你,别看在你面前是只羊,到我们这瞬间变成了狼。
他至今都有点不敢相信,面对妹妹时,二叔能温柔的似水。
鹿崽望着满眼绿色的自留地,拽了拽林四的袖子。
“哥哥,这里没有花花。”
林四只是找借口溜而已,但这会儿装的一脸吃惊的跟着疑问,“诶,咋没花了呢?我知道了,肯定是天快冷了,花花都被冻死了,你看萝卜白菜都蔫蔫的,说不定都活不到成熟,到时候咱们得天天吃咸菜咯。”
鹿崽小身子打了个颤,她吃过咸菜,可苦可苦了,要喝好多水水才行,想到某次因喝太多水水,半夜画了地图,急忙拍着林四,小脚脚踢弹着。
“哥哥我要下来!”
鹿崽脚碰到地面的一瞬间,迅速跑向菜园,小手挨个去摸白菜萝卜,见蔬菜们贪婪的喝着绿雾,捧着小脸笑眯了眼。
这下就不用吃咸菜啦。
林四刚想问妹妹在干嘛,鼻尖就嗅到一股异香,再也顾不得旁的,抱起鹿崽直奔厨房。
厨房里,高挂在墙壁上的煤油灯,灰烟将上方的墙壁熏成黑色,煎土豆饼的香味顺着光亮充斥着整个房间。
鹿崽的视线不受控制的,飘向了盘子里摞起的土豆饼。
林老娘扯出两张荷叶包了几个饼子,分递给鹿崽和林四。
“你们去喊爷爷回来吃饭,也不知道他在干啥,都这时候了还不知道回家。”
林老实在大槐树下和老伙计显摆,木讷的他显摆都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是滔滔不绝,他则是背着手,在说话的众人面前徘徊。
“我说林老实你能坐下来不?你这晃得我头都晕了。”王大叔攥着他往旁边坐。
林老实不言语,摆着手拒绝,随着手部动作,包着掌心的黄底小碎花手绢格外显眼,与黝黑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王大叔揪着他手上的手绢角,笑喷,“你说你一个大男人绑这玩意干啥?”
“我家鹿崽心疼我手被竹篾割伤,给我包的,还上了贼贵的药,我婆娘说我皮糙肉厚不用上药,可我家鹿崽不愿意,说我会疼。”林老实笑的能看到嗓子眼。
王大叔酸了,小声嘀咕:“你说你运气咋这么好,海峰有出息也就罢了,结果鹿崽还这么会心疼人。”
林老实咧着嘴笑,“兴许是我上辈子做了好事。”
刘赖头一向见不得别人过得好,斜着眼睛似自言自语,“再好也是个女娃。”
林老实张开手掌放到耳边,装聋,“你说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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