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菜上完,喻幸举着筷子,稍顿了一瞬。
包间里热,庞贝托着腮,双颊带着自然的绯红,浅淡而妩媚,她眼尾弯着:“喻总,不喜欢就别勉强。”
喻幸夹一筷子这边的招牌清蒸鲈鱼,他不喜欢鲈鱼的口感和味道,但还是面色如常地吃下去。
他又用公筷夹一块鱼肉,仔细剔了刺。
庞贝喜欢吃鱼,但不喜欢鱼刺。
所以喻幸剔刺的鱼肉,自然而绅士地给了庞贝,仿佛是最合乎礼节的行为。
庞贝盯着瓷碗里的鱼肉,思绪飘远了。
以前一起吃鱼的时候,也是喻幸给她剔除鱼刺。
其实同居的日子里,喻幸在生活上很照顾庞贝,她是个生活废,从小被人伺候惯了,十指不沾阳春水,除了享受玩乐,生活技能实在懂得少。
二人同在屋檐下,关系可不对人言说,就没有允许外人入侵他们的领地,也就意味着生活里大部分事情要自理。
喻幸承担了所有需要他们自己负责的家务,包括庞贝的内衣,都是有洁癖的他,一件一件整理齐整,按照颜色分好类。
庞贝得承认,住一起的时候,不论是床上床下,有的时候很舒服。
如果那些让人愉悦的服务不是她花钱才能买来,而是喻幸发自内心的,庞贝觉得,她会非常感动和沉迷。
但另一个事实是,他既然能因为她的钱就对她这么好,是不是意味着,假如他动了真心,他对别人会更好。
比如他心里纯洁的白月光。
谁知道他背后是怎么疼别人的。
庞贝拿起筷子,狠狠地戳起鱼肉,送到嘴里。
软滑细腻的鱼肉,配鲜汤的滋味,让人胃口大开。
她肚子饿了,没心思再折腾什么,而是专心吃菜。
庞贝抬头夹菜的时候,正好看到喻幸有意放慢速度,慢条斯理地吃下一块糖醋鱼,显然是不太喜欢这道菜。
她的心情顿时有点好。
看着他不好受的样子,她就莫名有点好受。
晚餐结束。
庞贝满足地擦了擦嘴角。
她吃得很开心,至于喻幸,看他面前残余的食物就知道,大概是没吃饱。
庞贝双眼染上慵懒的笑,问喻幸:“喻总,下次还要请我吃饭吗?”
喻幸跟她对视一眼,转眸,轻压下颌,淡淡一声:“好。”
庞贝漂亮的双眸微睁。
他怕不是,有受虐倾向。
第23章
庞贝随身的化妆镜掉在地上有了裂痕。
她对镜子很挑剔, 有了裂痕的表面,怎么看都不舒服,但也不是不可或缺的东西,没有必要去在乎是怎么碎的, 为什么碎的。
庞贝扔了化妆镜, 也 拒绝了喻幸下一顿饭的邀约。
生活的聚光灯, 重新打在片场里。
阮蓓果然像庞贝预测的一样, 这一场咖啡厅包间的戏发挥的极不好。
如果说杨睿的较真分等级, 他的底线就是拍摄作品的质量。
一场戏NG十来次, 阮蓓的状态越来越差, 杨睿也越来越暴躁。
火|药是在阮蓓离场后, 拿着手机刷微博放松的那一刻点燃的, 杨睿高举喇叭, 胡子都要炸了,大声地问:“阮蓓女士, 你对你的本职工作有一点尊重吗?你有玩手机的时间为什么不看剧本?你这种态度有什么资格拍我的作品?”
阮蓓对这部戏不是没有一点付出,她也研读过剧本, 跟着拍了大夜戏, 听杨睿当众这样打她的脸,顿时爆发:“我态度还不够好?我还不够认真吗?”
杨睿嗤之以鼻:“我在片场随便指个人都比你演的好!”
阮蓓气得要死,爆了句粗口,众人倒吸凉气。
杨睿怒指戏场外面站着的庞贝,仍旧拿着喇叭说:“你来!教一教阮女士怎么演戏!”
忽然之间,所有人都看向一直沉寂如睡莲的庞贝,导演这时候指了她,岂不是将战火蔓延到她身上?她一个无名小卒,能演好吗?
肯定演不好啊!
这下既得罪导演, 又得罪阮蓓。
炮灰真惨。
群演一边看笑话一边默默替庞贝哀悼。
这时候最好的解决办法,当然是逃遁。
这个替身赶紧找一个合理的借口遁走比较好,也算是给了导演和阮蓓一个台阶。
“我猜她要尿盾。”
“我猜她说肚子疼。”
“胡说,肯定是晕倒效果最好。”
只有张媛在旁边无声呐喊:“庞贝冲冲冲!”
事态不可挽回,阮蓓像一个透明人一样站在镜头外,死死地盯着庞贝,庞贝毕业后一直没演戏,而且搁置了三年,她不信庞贝能演好这一幕戏,不可能!
庞贝不敢的。
众目睽睽之下,庞贝旁若无人地走入片场,站在镜头面前,沉着而冷静地问:“可以开始了吗?”
“嘶——”
“她疯了?她真的要演!”
“阮蓓好歹也是科班出身,她能打得过阮蓓吗?不会比阮蓓演的还差,让导演丢脸吧!”
“毫无疑问啊,不然她长这么好看还没红,还不是因为演技太差。”
杨睿也没想到,气头上不抱希望的一指,庞贝真的会出场,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喇叭喊:“男一就位。”
这一幕开始。
这是女二丝萝与男主在梨园之后,第一次在私人场合见面,男主和朋友在咖啡厅的包间约朋友见面,但是朋友们还没来,只有他先到,丝萝在这里做钟点工,顺便兜售香烟,她只有一句台词:“先生,买香烟吗?”
但简单的一句台词里,包含了她想要靠近男主,却因为腹中苦衷而本能抗拒靠近的挣扎,天然形成一种欲拒还迎的勾人姿态。
庞贝提着香烟的篮子,推门进入包间,男人本就在抽烟,烟雾缭绕 ,她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一眼就能辨认出来那人是谁,先是凝望一眼,嘴角抿了抿,才不安地盯着他问:“先生,买香烟吗?”
表情平淡无波澜,戏全在细微之处,庞贝将这一段诠释得淋漓尽致。
沉寂的睡莲开了花,悄无声息之间惊艳四座。
一声“卡”,都没立刻将众人从戏里拉出来,连男主演都盯着庞贝看了半天,才恍然回神——刚才入戏太深。
身置片场情景之下,有一个女子穿着民国时期的衣服,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他没有办法不沉溺进去。
李治国鼓了鼓掌。
杨睿打开喇叭,淡淡点评两字:“很好。”
再无其他言语。
而这简简单单一言,胜过千言万语。
阮蓓受辱离场,杨睿便先拍别人的戏份。
“卧槽!这演技神了!!!”
“庞贝居然真的行啊……”
“比阮蓓好多了好吗!我刚站在附近,就像回到过去的年代,看现场直播一样。”
“她的眼睛真的会说话!”
庞贝宠辱不惊地退回原来的位置,安安静静地站着,等着导演随时叫她补镜头。
虽然二十五岁不是很小的年纪,但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依旧是少数。
杨睿惜才,确实动了换演员的念头。
休息的时间,李治国在旁边‘煽风点火’说:“想换就换,一切都是为了作品。”
杨睿抓了抓厚密的胡子,说:“全组就她一个人是别人硬塞给我的。”
硬塞的,也就是有关系的,换掉了要得罪人,一部戏的出生,背后的利益盘根错节,没有那么容易动。
杨睿耿直诚笃,但不是傻。
他跟李治国商量:“李老师,听说您手里握着倍幸集团的一段儿宣传片?反正他们也属意阮蓓,你就顺水推舟把头点了,我顺理成章把她换出去,女二的位置给庞贝?”
李治国脸一皱,极为不情愿。
倒不是资源的问题,而是这个头点了,代表了他的审美和眼光,一想起阮蓓和他的审美挂钩,他怕老朋友们劝他找个匠人重新把眼睛修一修。
杨睿还在劝说:“‘丝萝’这个角色有坚定又勇敢,很讨喜,也符合当下社会女性的心理需求,比宣传片不实在多了?我看您平常和庞贝走得也近,她都快成您小徒弟了,您不拉拔她一把?”
这话说的,李治国不得不认真考虑考虑了。
李治国有想过听杨睿,他琢磨了一大天,做好的决定在化妆间功亏一篑。
也是巧了,他在化妆间小憩,穿着戏服,又在推车衣架后面,被助理劝回来的阮蓓进了化妆间,压根没看到人,就和助理在化妆间吐槽:“……姓李的老不死的,居然还鼓掌。”
李治国听了足足二十分钟,也没吱声。
后来阮蓓出去之后,他才起来去片场拍下午的戏份。两人片场再见,阮蓓跟职业换脸人一样,又是那副稍带笑意的脸,哪里还有背后骂人的样子?
人前人后两幅脸,其实并 不罕见,尤其这个圈子里。
但亲身遇见,谁能忍?
阮蓓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宣传片的事敲定她了,跑去催李治国:“就麻烦您老帮忙打个电话了。”
李治国笑了笑:“得,我打,现在就打。”
阮蓓一时高兴得藏不住,眉眼都带着得意的浓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