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飞走的两只无名鸟又停在了前面的电线杆上,鸟先于他们到达,见他们走近,鸟又飞走了。
沿着这条路直走的话,前面还有四五个电线杆,言礼毫不怀疑这两只懒怠的鸟又停在了某一杆子上。
他嫌鸟懒,鸟估计也嫌他烦,可能现在正在跟自己的同伴吐槽,人类为什么总要从电线下面路过之类的话。
言礼倏地轻笑,指着左边的巷子路说:“我们走那边。”
从这里出去就是泊油大路面,直通五中正大门,算是一条偏僻近道。
因为太窄,并肩走两个人都挤,加上知道这条路的人不多,所以就算是近道,也没什么人走。
“好。”边慈说。
进入小巷子,言礼走在前面,边慈紧随其后。
越往前走,上学路上特有的喧闹声就越大,可是身后一片寂静,偶尔踩到几片枯叶,声音清脆。
很奇妙的感觉,一直这么走下去也不赖。边慈心想。
她的领路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边慈跟着停下。
他们之间隔着半个人的距离,离得太近,边慈的所见之处只有他的背影。
边慈把手掌心平放在头顶,以水平线移动到他的后背,比划下来,她还不到他的肩膀。
不管远还是近,他都好高啊。
言礼转过头,问她:“你怎么不问为什么要走这里?”
他问得突然,边慈来不及收回自己的手,小动作无处躲藏,尽数落在他眼底。
“你在做什么?”
前一个问题还没得到答案,又来了一个新问题。
“比高。”
边慈把手放下,继续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因为我知道为什么,就不需要问了。”
“你知道这里是近道?”
听到她说比高,言礼兴致上来,学她的动作也比划了一番,手掌最后抵在自己的上胳膊肘。
离近了看,她果然还是这么小一只。
“咦?这里是近道?我不知道这个。”
边慈按下言礼的手,小声抗议:“你不许比,要是你嫌我矮,我会很无助的。”
“无助?”
“胖了可以减,矮了高了可就没办法了。”边慈叹气,“不出意外,我不会再长高了。”
“我不嫌弃,高了瘦了胖了矮了,我都喜欢。”说完,言礼思忖片刻,补充道,“瘦还是算了,你再瘦就没了。”
“哪有那么夸张,要是我还练体操的话,现在算超重,起码要减五斤。”
“幸好不练了。”言礼一脸庆幸。
边慈无奈又好笑。
言礼后知后觉意识到渐渐偏题,将话题拉回来:“你既然不知道这里是近道,怎么还不问我理由?”
“理由难道不是那两只鸟吗?”
言礼微怔。
“你居然注意到了。”难以置信的口吻。
“不,我注意到是你,不是鸟。”边慈一如既往地坦诚,“你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看天,我不知道你在看什么,顺着你的视线才发现了那两只鸟,如果是我自己走,我不发现不了。”
“呀,差点忘说了,我听完你的真心话,没有产生失望的情绪。”边慈冲言礼眨眨眼,半开玩笑地反问,“听我这样讲,你有没有感觉失望啊?”
“……倒也,没有。可是为什么,你不是一直说我温柔善良吗?我的真实目的并非如此,你为什么不失望?”
边慈轻笑。
“你的真实目的跟温柔善良毫不冲突啊。或许你听过一个理论,叫人性本恶,善只是人有意识之后的一种选择,如果大家都遵循本性的话,世界应该是全员恶人。”
“你厌恶蔡明洋那类人也好,厌恶自己在人际交往中的虚伪也罢,都是很正常的心理,每个人都带有来自本性的恶,所以每个人都不完美。”
“不管是小时候跟我说‘如果他们会忏悔,怀揣着对我的愧疚,以后不会再这样伤害别人,就不会有第二个我’的粥粥,还是刚才因为惊走两只休憩的鸟选择绕路而行的言礼,在我眼中,都可以称为温柔,这是我所认为的温柔,你可以不这么认为,但你不能否认我。”
“我看得见你的闪光点,深知你的不完美,还是认为你很好,这之间没有误会可言,自然谈不上失望。”
专心讲话的没察觉,等停下来,边慈迎上言礼的视线,才觉得难为情。
她偏过头,挽耳发掩饰不自在:“你别这么看着我。”
“我以后要多做好事。”
留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言礼转过身,抬步向前走。
边慈一头雾水地追上去,问:“什么意思?”
“老天爷看我积德,下辈子可能会让我当第一个认识你的男人。”
“你这么好,我不能让别人抢先了。”
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两句话,言礼的脚步变快了。
过了几秒,等边慈反应过来言礼的话外之意,脸蛋微红,低着头说:“你好夸张。”
“不夸张,是你不知道,自己带给过我什么。”
边慈主动牵住言礼的手:“那你也不知道,你带给我的是什么。”
“我以后也要多做好事。”
言礼回握住她,笑着说:“我不是需要你做很多好事才能遇见的人,我会主动去见你的。”
边慈对此表示抗议。
“我不喜欢你这么说,你不要否认我喜欢的人。”
短暂的沉默。
言礼选择妥协,同时提出了一个要求:“好,我答应你,同样的,你也不要否认我喜欢的人。”
边慈不明白自己好在哪,她更不明白的是,言礼竟然会觉得自己不好。
难道每个人都是越喜欢越自卑吗?
她不懂。
不过这也不是需要马上弄懂的事情。
边慈看着他们之间交握的手。
他走在前面,好像是他拉着自己在走,但边慈很笃定,只要自己停下,他也会停,而不是选择松手继续前行。
目的地还是那个目的地,可是走了不同路,有了同行的人,她才看见了那两只鸟。
不知道往哪走的时候,有人带着她走,走累了想歇一歇,停止前行也不会被抛下。
她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粥粥。”
忽然被叫小名,言礼后背稍僵,放佛一瞬间被拉回八年前。
那时他们也这样手牵手,穿过林水镇的大街小巷。
不过,那时她走在前面,带路的人不是他。
“粥粥。”
言礼没有回应,边慈又喊了一声。
“嗯。”
言礼阖上眼,很快睁开,一切照旧,虽与八年前不同,幸好她还在。
“连我自己都认为,小时候我帮过你,现在我觉得我错了。”
边慈的声音很轻,飘在风里像耳语。
“没有错,你的确帮助了我。”
言礼把脚步放慢了些:“如果那晚你没有来教室找我,我可能会遵循本性,做一个恶人。”
边慈却反驳:“如果那晚我没有去教室找你,没有牵你的手跟你说别害怕,那现在也不会有人牵我的手了。”
“平行时空或许存在另外一个我,她预知我会一个人走很长的路,所以在我踏上这段路程之前,引导我去找你,所以现在我才没有一直一个人。”
“与其是帮助你,不如说我在无意之间帮助了我自己。”
边慈握紧言礼的手,眼前渐渐笼起一层水雾。
“我不会放手的,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也不会。我还想通过你的视线看到更多,就像之前的那两只鸟。”
“粥粥,我可以怀揣这样的期待生活下去吗?”
言礼回过头。
前面不远处就是泊油大路,大路的街灯远比巷子里的灯泡亮,光落在他身上,她注意到他的眼眶也开始泛红。
“当然可以了。”
他笑着说。
第50章 “我肯定会做个好梦的。……
走出巷子口, 两个人就没有再牵手。
这个点,泊油大路上的人基本上都是往五中走的,不是学生就是老师,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管在哪个高中, 谈恋爱都是高压线, 他们没必要争着做出头鸟。
一进校门, 跟往常一样, 与言礼打招呼的同学不计其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校内, 没有再出现第二个蔡明洋。
边慈暗中松了一口气。
面对旁人八卦的嘴脸,既无法向对朋友那样如实相告,假话说过头又会无意间伤害到言礼, 她夹在真话和谎言之间,找不到落脚处。
快走到致远楼的时候, 言礼似乎看穿了她心底的想法,在说完本来要说的话之后, 接了句:“别想太多,跟以前一样就好。”
我知道, 我没事。
边慈下意识脱口而出这句话。
这是她面对别人关心, 习以为常的应对方式。她一直不想给别人增加麻烦,要求自己处理好所有问题,只要秉持这种原则, 无论是她,还是别人,都会比较轻松。
可言礼不是别人了。
图轻松的逞强,添麻烦的坦诚, 边慈试着选择了第二种。
“我总觉得大家看我们的眼神都有点奇怪,一会儿我们会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谈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