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晓婵早就“呜呜呜”地哭起来,边哭边跟世界上绝大部分母亲一样,数落杨斯尧的不要良心,“我含辛茹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就这么说我……天底下哪会有母亲不喜欢自己孩子的?杨斯尧,我看你现在是翅膀长硬了,根本不服我管,呜呜呜……”
杨斯尧冷冷地白了她一眼,毫不留情地说道,“我从来没有服过你。现在想管我,晚了。”
“听听听听,老师你听听,他说的这是些什么话?”单晓婵cue了一下老王,老王:“……”
所幸单晓婵并不需要他回答,她cue完老王之后,又指着杨斯尧说道,“难道我把你生下来养这么大还错了吗?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呜呜呜……”
杨斯尧凉凉地反驳,“你生之前也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被生下来。”
老王:“……”
单晓婵听他这
么说,愣了一下,随即哭得更大声了。“我知道你埋怨我,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呜呜呜,可是你以为我愿意吗?我愿意吗?呜呜呜……”
杨斯尧早已习惯她这魔音穿脑,包括她当众让杨斯尧面子掉光,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听到单晓婵这么说,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甚至还忍不住露出了一点儿尖酸刻薄的笑容。
若论他跟单晓婵的关系,这样的表情实在不应该出现在他脸上,但现在非但出现了,他那笑容还好像可以化成针,带着恨不得戳开她那层皮一样的凶狠,狠狠地往单晓婵脸上戳去。
她居然还有脸来说她不愿意把自己生下来,那她这些年来在自己耳边耳提面命的那些东西又是什么?
不是她棍棒加身,连一刻喘息的时间都不给自己,就为了跟他那个从未谋面的“大哥”一较高下吗?不是她痴心妄想,想要用肚子里的孩子绑住所谓的豪门权贵,换来她下半生的荣华吗?不是她攀附有钱人失败,又脑子有坑,非要把自己生下来,好从那个男人那里乞求来一点儿残羹冷炙,让他这十几年来都背负着“小娘养的”的骂名和凌辱吗?
这些,不都是她自己愿意的吗?如果不是自愿,谁又能逼她?
哦,对了,她把自己转到十三中来,就是因为他那个“大哥”以前也在这里上学,这样一来,他们两个比较起来更加直观更加方便。
他
不是这个女人的儿子,只是她的虚荣心和工具。
杨斯尧的眼神越发冰冷起来,仿佛此刻正在哀哀哭泣、丢脸散德行的女人不是他亲妈一样。他心里,还升起了一点儿隐秘的欢欣。好像把身上最难看的一面暴露出来,这样其他人就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货色,继而不敢再对他有更多的要求。
老王看着他们母子的对峙,想起进学校时杨斯尧父母那一栏上的空白,叹了口气。单晓婵都还是教务处三催四请要求杨斯尧必须写上的,早知道他们家是这么个情况,老王说什么都不会把单晓婵请到学校来。
至于空出来的那位,不管杨斯尧是有还是没有,但想必都跟没有差不多。单晓婵还是比较之下杨斯尧不得不填上去的家长名字,她都如此上不得台面,另外那位,就更别说了。
老王只想教书育人,拿点儿阳光工资,并没有掺和学生家务事里的爱好。何况杨斯尧这家里的情况,一看就知道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他要是早知道单晓婵是这么个货色,别说杨斯尧只答最后一道题,他就是不答题,只要不是高考考场,老王也由着他去。
杨斯尧看了一眼老王的神色,脸上的讽刺味道更浓了。
现在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不写家长名字了吧?这样的家长,对任何人而言,都是负担和耻辱。
只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老王轻轻巧巧地把单晓婵叫到学校来容易,要
想把她送走,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就在老王几次张口,想打断单晓婵的哭声,把整个事情拉回正轨、却又几次被单晓婵打断的时候,一个清朗的声音解救了他。
“老师。”办公室门口,周月年探出个脑袋,身体隐在墙后面,打断了他们三个人的各怀鬼胎,连哭哭啼啼的单晓婵都暂时停了一下,抬头朝声音来源看去。
就见她说道,“物理老师让我上来看看杨斯尧,让他赶紧回去上课。”
这几乎就是来瞌睡送枕头了。老王连忙松了口气,赶紧冲杨斯尧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上课。
杨斯尧走到周月年身边,犹豫了一下,张了张口。
他想问,刚才那一切,你都看去了吗?
然而话到嘴边,却又突然间失了语。他发现,自己根本问不出来。少年人可以不在乎在家长老师面前如何丢脸,甚至越丢脸越好,叛逆起来唯恐他们不以自己为耻,但在同龄人面前,尤其是异性面前,却格外在意。
是的,自从上次闹出了那个大乌龙,杨斯尧时刻对自己耳提面命,牢记“周月年是个女生”这句话。
周月年一时间,女性身份在杨斯尧这里格外凸显。
周月年不知道杨斯尧在想什么,她装作没有看到杨斯尧想说什么一样,问道,“你现在要回教室吗?”
什么?
杨斯尧一愣。
她不是来叫自己回教室的吗?
“那个……”周月年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顾左右而言他,“我暂时不想回教室,你先回去吧。”说完,不等杨斯尧叫住她,周月年就连忙朝着小卖部的方向跑去了。
杨斯尧看着周月年逃之夭夭的背影,感觉有点儿……嗯……不太适应。
第四章 重归于好(下)
他生来便在一个不一般的家庭,母亲神经质又十三点,幼年时期并不好过。虽然单晓婵和那个男人苟且的开始并不涉及一点儿感情,但不妨碍她痴心妄想,想要仗着肚子登堂入室。
不过很显然,这么想的只有她一个人。她一直不忿为什么那个人宁愿要那个黄脸婆生的儿子,都不来看他们母子一眼,她只单纯地将这一切归结到杨斯尧没有那个孩子招人喜欢这一点上,因此对他越发严苛。
小时候,他还奢求,只要他表现好,他妈妈就会对他展颜,就会肯定他的优秀。但随着年岁渐长,杨斯尧才知道,他不是没有父亲,而是那个男人从来不肯承认他们母子的存在。
再后来,希望升起又被掐灭,如是再三。
早慧的他终于意识到,他就是再优秀,也无法弥补他母亲先天性脑残给他带来的伤害,虽然出身论让人不屑,可有些时候,原生家庭的确是一个人耗尽一生都无法挣脱的枷锁。
他优秀是给他自己看的,除了他自己,没有人会在乎。
他也的确聪明,即便是在功课上不怎么用功,初高中想要在全年级取得不错的成绩于他而言也不算太难。幼年因为母亲残留下的阴影让他养成了寡言孤僻的性格,加上聪明又成绩好,难免有些自傲,后来被同学排斥,几乎是……顺理成章的。
杨斯尧以前当然不会认为他被人排斥是他自己的问题,他只是
觉着这群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崽子有毛病,于是越发端着一张高冷的脸,也越发让人……想殴打他。
杨斯尧过去的生活当中,从来没有遇见过周月年这样的女孩子。又或者他遇见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关注过。
她跳脱得根本不像个女孩子,这里打球有她,那里玩笑也有她,调戏女生有她,跟男生游戏还有她。整个学校好像没有她不认识的人,她好像也没有消停的时候。
杨斯尧忍不住想:怎么会有女孩子这么皮?
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认为她是个男生,不是没有道理。
周月年本来正在跟黄闪闪打闹,冷不丁地,黄闪闪用嘴努了努,给她使了个眼色。周月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到杨斯尧急急忙忙地低下头,避开周月年的目光。
“他这是怎么了?”黄闪闪跟她咬耳朵,“我感觉他好像不是很正常。”她想了想,“有点儿想打你的样子。”
周月年:“滚!”
黄闪闪说的,周月年也察觉了,虽然她觉得自己没有面目可憎到让杨斯尧密谋打她的程度,但她也觉得,杨斯尧这样,不太正常。
她想了想,诚恳地问黄闪闪,“就不能是他暗恋我吗?”
黄闪闪大吃一惊,猛地捂住嘴,“哦我的天呐!小月月,你怎么这么不纯洁?”
周月年:“……”
她再理黄闪闪她就是狗。
周月年骂走了黄闪闪,装模作样地坐下来。她拿了本数学“
白加黑”出来假装认真做题,可是身后那道若有若无的目光,像是蛛丝一样缠绕在她身上,让她即便是想忽略都不行。
周月年忍了半天,实在没忍住。究竟是不是想打她,这人给句准话行不行?她猛地把头一转,杨斯尧猝不及防,探究的目光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就被周月年逮了个正着。
他也不好意思再低头,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可是目光却一直在半空中,不肯落下来。
周月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发现杨斯尧若有若无地盯着她桌子旁边空出来的那块地。那本来就是杨斯尧的位置,他当初嫌弃周月年“校园凌霸”,不肯跟她同流合污,自己把课桌拖走了。现在这样,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