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线是属于比较低的那一类,讲课时基本不看资料,投影也是给学生们参考用的。
坐在教室里有三分之一的人都不是计算机系的学生,傅砚时讲的那些他们听不懂,很快就坐不住了,三三两两开始交头接耳。
姜涵也变得有些心不在焉。
如果此时站在上面讲课的是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也就算了,然而现在,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分明是认识的。
并不是几天前一面之缘的那种认识,而是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就已经认识了。
姜涵不知道他是不记得自己了,还是像重逢后她第一眼见到他时一样,并没有认出她来。
多年不见,记忆里的少年褪去了青涩,已然变成一个成熟的男人,而她也不再是他临走前可以在他面前肆无忌惮使性子的小姑娘了。
这样想着,姜涵叹了口气。
听到声音,林蕊问她:“怎么了?”
姜涵心情十分复杂。她趴在课桌上,压低声音:“蕊蕊,我问你一个问题。”
林蕊点头:“你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姜涵强调,“有一个你曾经很喜欢的邻居大哥哥,他因为一些事情离开了,之后的几年里你都没有和他见过面说过话。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回来了,而他可能已经不记得你了,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办?”
林蕊挑眉:“很喜欢的邻居大哥哥?”
“……”姜涵一噎,改口说,“也不算是很喜欢,就是玩得很好的那种。”
林蕊仿佛没听到她后面的话似的:“喜欢那就去追啊,你都说认识了,多么好的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
姜涵:“……”
她那时候才上小学,懂什么喜欢!
她不说话,林蕊眼睛转了转,试探性地问:“你说的,该不会是你自己吧?”
“怎么可能!”姜涵下意识地否认,眼神闪了下,“我就是昨晚看了本小说,里面的男女主就是这样的情况。”
林蕊一听来了兴致:“叫什么名字,我也去看看。”
姜涵信口撒谎:“我忘了。”
林蕊:“你不是昨天才看过吗?”
“是啊。”姜涵说,“我才看了个开头,没往下看。”
“……”
-
就在她们说话的时候,教室不知不觉再次安静下来。
傅砚时教了一年的书,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勇敢的学生。
在他已经明确地表示要抽人回答问题时,居然还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窃窃私语。
“坐在第三排最中间穿白色裙子的那个女生。”傅砚时看向姜涵所在的方向,麦克风里的嗓音清冷低沉,“麻烦你给我讲一下C语言与JAVA的区别和各自优势。”
话音落下,教室里的同学纷纷朝他所说的位置看过去。
姜涵先前没听见他说了什么,这时候也没意识到他叫的人是谁。
直到另一边的于诗婧悄悄用胳膊撞了下她,用口型对她说:“老师叫你。”
“……”
姜涵懵了。
好好上着课,叫她干吗?
短暂的怔愣后,她倏地抬起头,而后撞进一双深棕色的瞳孔里。
傅砚时的眼神晦暗不明,却不避不让地和她对视。
几秒后,姜涵率先败下阵来。
她有些不自在地舔了舔唇,伸手去拽于诗婧的衣服,低声问:“怎么回事儿?”
于诗婧忐忑地往讲台前方瞄了眼,飞快地说:“刚才教室里太吵了,老师好像生气了,所以就说要抽人回答问题。”
“……”
姜涵觉得她一会儿放学应该去买张福利彩票,说不定能中个头等奖。
见她迟迟不动,傅砚时重复:“那个女生,起来回答问题。”
连着被点两次名,姜涵也不好意思再坐着了。
她慢吞吞地站起来,顺手把放在腿上的包往林蕊那边塞过去,乖巧地应道:“老师,回答什么?”
傅砚时看着她。
她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肩带很细,露出漂亮的锁骨和细长的天鹅颈。头发被绑成丸子的形状,额头光洁,杏眼圆润,下巴微尖,是一眼就会让人觉得干净漂亮的女生。
有点眼熟。
傅砚时想了想,很快记起她就是那天站在傅书行旁边的那个女生。
想不到居然还是个学生。
计算机系基本上都是大老爷儿们,女生不多,这么漂亮的女生开学至今他就没见过,所以他能肯定她并不是他的学生。
傅砚时若有所思,修长的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我刚才问了什么?”
“……”
姜涵看着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若是换成其他的老师,她这个时候可能已经想着该怎么跟老师道歉了。可现在,台上的这个人,并不算是“其他人”,尽管他也许还没认出她来。
但对姜涵来说,傅砚时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她沉默几秒,扬起唇:“对不起老师,我没听清您问了什么。您能再重复一遍吗?”
傅砚时盯着她,半晌,张开唇,重复了一遍他先前提的问题:“请你谈一谈C语言与JAVA的区别和各自优势。”
仿佛是为了让她能够听清楚,他特地放慢了语速。
姜涵耐心地听完,笑眯眯地说:“我不会。”
傅砚时也没恼,平静地问:“不会为什么不听课?”
姜涵很诚实:“因为我听不懂。”
“……”
这个回答倒是让傅砚时没想到。
他想了下,格外耐心:“哪里不懂?”
“……”
这就不太好办了。
姜涵正在思考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突然坐在第一排的一个男生举起手,大声道:“老师,您就别为难她了,她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闻言,傅砚时只是淡淡地瞥了那个男生一眼,而后又看向姜涵,眼神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意外,语气像是在向她求证:“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姜涵不认识那个男生。
但既然有人替她说了,她顺着道:“嗯,不是。”
傅砚时沉默一会儿,换了个问题:“为什么来听我的课?”
他大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不知怎的,姜涵忽然有了想逗弄他的想法。只想了几秒,她眨眨眼睛,俏皮地说:“老师,我是来陪我男朋友上课的。”
此话一出,反应最大的不是站在前方的傅砚时,而是那些为了她而过来蹭课的男生们。
眼看着男生们反应有些过度激烈,傅砚时微微皱了下眉。
他不是感觉不到,这个女生对他的态度和别的学生对老师的似乎不太一样。
但也不像那些动不动就向他表白的女生。
鬼使神差的,他问了一句和上课内容无关的话:“谁是你的男朋友?”
第4章 想调戏他。
他话一出,教室短暂地安静下来。
姜涵脸上的笑僵住,真没想过他会问这个。
不是都说他上课的时候除了与课程有关的内容,其他一个字都不提的吗?
她原本是说着玩,想看看傅砚时的反应。
这下倒好,她从哪里变一个男朋友出来?
姜涵抬起眼,对上傅砚时的目光,看他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有点犯愁。
早知道他会问,她就不这么讲了。别的老师如果知道她是陪男朋友来的,肯定不会再继续追问了,他倒还是挺八卦。
就在姜涵犹豫要不要承认其实她没有男朋友这个事实时,就听傅砚时再次开了口。
“不在是吗?”傅砚时关掉他上课用的PPT,以教师的身份进入学校的电子点名系统,“所有人把手机拿出来扫一下屏幕上的二维码签到,我们来点个名。”
“……”
他这波操作来得猝不及防,在座的学生们都没反应过来。
也有些反应快的,匆忙给没来上课的室友发消息。
讲台下方乱作一团,傅砚时只当没看见,不紧不慢地补充:“给你们一分钟的时间,没签到按旷课处理。”
“……”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人有心思提醒别人。
姜涵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深刻地意识到如果不做些什么补救措施,估计不用等下课,她就会被G大计算机系的学生们集体讨伐。
没有多余给她思考的时间,姜涵灵机一动:“老师,我也没说我男朋友不在这里啊。”
她拙劣的谎言并不能够骗到见多识广的男人,在这个情形下听起来更像是在狡辩。
傅砚时看着她没说话。
等不到回应,姜涵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视线相撞,又连忙收回来。她明显底气不足,低声吐槽:“哪有人课上到一半点名的。”
话音刚落,傅砚时关闭了签到页面。
而后,屏幕上出现了几个带着红叉的名字,都是没来听课的学生。
本以为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了,傅砚时却开始念上面的名字:“孙波,孙波在不在?”
立刻有人举手,高声道:“老师,他今天生病了,请假。”
傅砚时没说什么,看向姜涵,意味深长地说:“你男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