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一直觉着,失忆之前的少司宇心里似乎不知道藏着什么心事,虽然是在笑,却总是笑意不达眼底叫人捉摸不透。如今的他虽说有时会任性不讲理,斗鸡儿似的一个没注意就和马文才杠上,却是相反的快乐了许多。
虽然有些时候……
罢了,反正现在这样才是个娃儿该有的样子嘛!
“夫子罚我,我就说是先生叫我喝的。”少司宇诡谲一笑,晃了晃半空的酒壶起身就想窜进陶渊明的院子再拿两壶酒,却被人从身后拍了肩膀。
“这位公子,请问……诶,好香的酒啊,在下老远就闻到这诱人的味儿了,原来是两位在这里对饮啊。”少司宇还没来得及转身,一只修长的手臂便自她身后伸了过来夺走了酒坛,“好酒,好酒啊……”
“啊喂,我说你这人懂不懂礼貌啊,不问自取便是贼,你把酒还给本少!”少司宇眉头微皱,看着眼前夺了她酒坛子自顾自喝的痛快还满脸享受的男子,额角的青筋微微突起。
这人是谁啊?明明长得不算太差却是不修边幅衣衫不整,竟然在书院这种严肃神圣的地方披头散发不守礼仪。面前的男人浑身都散发着名为‘放荡’、‘轻狂’的气息,连素来乖张、跋扈的少司宇也忍不住皱了眉头。好吧,其实她是有精神和生理双重洁癖来着。陶渊明仍旧是坐在桌边一言不发,来回打量了那男人半晌之后方才诡异的笑了笑。
“把酒还给本少!我和先生还没有尽兴,这酒就被你喝没了,你tm到底是谁啊?”一把夺过彻底空了的酒坛子,少司宇强行按捺着想要挥拳修理面前一脸自得的男人的冲动,皱眉,“算了,我另外去拿!”
“这位小兄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那男人忽然‘咦’了一声,三两步追上少司宇绕到她面前盯着某少气呼呼的脸蛋儿仔细瞅了半晌。
“我就长得这么大众脸,走哪儿都有人认识?”少司宇没好气的瞪了眼似乎是恍然大悟的男人,嫌弃的扯开他忽然拽紧自己胳膊的爪子连连后退了三步,拉开了和那人的距离。
“啊!!在下想起来了,你是秋痕……少家的小痕痕……”男人眼中倏然闪过狂喜,他当下兴奋的冲过来一抱抱住眼角抽搐、脸皮抖动的少司宇原地转了三个圈儿。在旁边看热闹的陶渊明这时也愣住了,明显对眼前的情况摸不着头脑。
某少眸色暗淡下来,这世上能这么恶心的叫自己名字的人,似乎……
“你tm给老子去死!!!”毫不客气的重重的一肘撞在男人的肋骨上,紧跟着干脆利落的过肩摔。重物冲击水面的声响瞬间在书院的上空响起,同时溅起了三丈高的水花,陶渊明原本带着戏谑的眸子瞬间染上了惊诧。
鼎鼎大名的王徽之被人揍了,不但被揍了,还很没面子的被丢进了湖里洗了个冷水浴。这让原本还在山门口望眼欲穿、翘首以盼的山长等人措手不及。而造成这一结果的某人,此时正神色自若的站在不远处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玄扇。
王徽之,魏晋时期出了名的牛b狂人,琅邪王家让上下都头疼不已的浪荡子。话说此人生性狂放不羁,清高自持,虽然是才华横溢却是信奉随心所欲。所以,在成就之上远远不如自己的父兄和弟弟。王徽之一生狂名不断,最出名的便是‘兴之所至,兴尽而归’的故事。因为一时间的兴起,这厮不顾及狂风暴雪招了家丁仆人赶了几天几夜的水程跑到挚友的门口,却在好不容易到达朋友的家门口的时候,因为没有了兴致而反身回去了。好不容易听从家里人的劝阻做了黄门侍郎,却一点儿都不知道自敛,甚至有次在下暴雨的时候大摇大摆的钻进了上司的马车。还大言不惭的质问上司,怎么可以独自享受一辆马车?
当然,这些都是从历史上所知晓的只言片语,也都是后话了。如今的王徽之却还只是个狂放洒脱的年轻男人,年纪轻轻却只知道整天东游西荡、无所事事。
原来这厮正好游荡到杭州,听说尼山书院和东临书馆交流学习,忍不住好奇便想来凑个热闹自荐要来书院做客座教习。有这般才华出众的王徽之主动来书院,身为山长自然是无条件的欢迎,所以才会有之前的迎接仪式。只不过王徽之的性子实在是太过散漫不羁,那厮居然在原本说好的时间之前便独自上了书院。所以,当大家都还在门口翘首等待的时候,王徽之却已经将书院逛了个大半儿。
“少司宇,你好大的胆子,不但不随山长去前门迎接王夫子,还对夫子动手动脚……”陈子俊浑身颤抖的指着斜靠在门框上悠闲自得的少司宇怒声指责道。
“夫子,到底是谁对谁动手动脚啊?!”少司宇皱眉,她真是冤枉,明明就是王徽之那货手脚不规矩,她不过是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好吗?
谁叫那家伙那般恶心的叫自己,那个调调害的她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你、你……你竟然执迷不悟,少司宇,本席……”陈子俊还着要如何惩罚少司宇,刚刚换好衣服梳洗了一番的王徽之在门口边低喊一声。
“子俊兄且慢!!”
“徽之兄,这小子目无尊长冒犯先生,你放心,本席一定好好惩戒她叫之涨涨记性!”陈子俊一直就想找机会好好收拾收拾少司宇,这次正好王徽之给了他一个理由,他岂有不顺水推舟、推波助澜之理?
少司宇轻笑一声并不开口,还没等她为自己辩驳,就有上官凌、梁山伯等人站出来替她求情说好话。
“王夫子,贤弟年纪尚幼且性子耿直,今日之事实在乃无心之失,不知者不罪,还请夫子不要怪罪他!”
“是啊夫子,少兄性情向来都是大大咧咧,冲撞王夫子也并非他的本意,还请夫子、山长从轻发落。”
“是啊夫子,就原谅他这次,少兄你快给王夫子陪个不是吧!”梁山伯一边拉了少司宇一边向她使眼色,示意她低个头就把这事儿给了了。
“我没错!是他先拽着我不放的,学生不过是本能举动。”换做以前,胆敢那样堂而皇之抱她的男人,不用自己动手便会有人好好修理,哪会只是下水洗个澡这般轻松?
原本只是冷眼旁观的马文才在听到少司宇说‘动手动脚’几个字的时候已然是变了脸色,如今再听陈子俊的意思似乎是惩罚定了她。不知道怎的马文才心中竟是憋闷的厉害,当下隐在袍袖中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紧了几分。
“少司宇你……冥顽不灵,本席今天一定要……”
“子俊兄不要生气,此事不必追究!”王徽之笑嘻嘻的冲陈子俊摆了摆手,而后兀自转身朝少司宇走来,而后见他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冲少司宇微微拱手,“今儿是为兄的不是,多年不见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为兄自然是有些兴奋难抑,小痕痕就不要同为兄置气了,为兄的在这里向你赔不是了可好?”
说着,竟见他似模似样的双手抱拳对少司宇就是一鞠躬。在场众人除了陶渊明外,皆是同时瞪大了眼睛嘴巴半张一副下巴脱臼的表情,瞬间失了声音。
“得了,看你这不标准的姿势就知道从来没跟人道过歉!”少司宇不屑的瞥了眼动作别扭的王徽之大度的一挥手,而后忽然又眉头一皱,“不准叫我小痕痕!”
“可是,为兄向来都是这般唤你的啊!”王徽之无辜的眨巴着眸子看她,“小痕痕……小痕痕……为兄觉得很好啊……”
“闭嘴!司宇、秋痕你自己挑一个,别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那般恶心的调调。否则我不保证下次会不会,扁死你!”恶狠狠地捏了玄扇在王徽之眼前晃了晃,少司宇咬牙切齿道。
“……小痕痕好不公平,以前你都不准人家这样叫你的,如今竟个个都能这般亲密的唤你……前些日子听得二嫂提起,说尼山书院里有个叫司宇的学子才华出众、性情洒脱,当时为兄还真没往小痕痕身上想。若是早想到,为兄的不早就赶来了吗!”
二嫂?王凝之的媳妇儿,难道这货说的人会是谢道韫?kao,她就说当初见到谢道韫的时候怎么那么熟悉,原来是很多年前在琅邪王家有过一面之缘的大姐姐。少司宇完全没想到自己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和那些个历史上牛b哄哄的人物有过交集,只不过当时的她根本就没有去注意那些路人甲乙丙的名字和身份来着。
“王、徽、之、你再叫一个试试?”某少的一口银牙咯吱咯吱作响,手中的玄扇也逐渐开始呻吟、哀号。
“小痕痕……”
☆、第55章 秋痕
“小痕痕……”
“泥煤!”鬼魅般的闪身而上,少司宇脚下一记凌厉的踢腿扫过去,缓缓回神的陈子俊等人顿时大惊失色。想阻止却明显来不及了,祝英台甚至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忍目睹王徽之挨打的惨状,却在下一秒惊诧的睁大了杏眸傻愣愣的看着拼命躲避却明显没有被揍到的王徽之。
原来,王徽之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啊?
“少司宇,你给本席住手!”
“徽之兄小心!”
“小痕痕的入门功夫可是为兄所授,你……哎哟……”眼泪汪汪的捂着被少司宇几乎揍扁的鼻子,王徽之一脸受气包小媳妇儿般的委屈不已。彼时那个据说是他传授了入门功夫的‘小痕痕’正一手揪了王徽之的衣领,另一只手中半开的玄扇也危险的横在他的咽喉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