鄮县县城上空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酸腐味儿,挥之不去的苍蝇蚊子在耳边来回乱转。看着眼前坑坑洼洼和着泥泞的路面微微皱了眉头,少司宇明亮的眸子禁不住暗淡了下去。
鼠疫比她想象之中的要严重的多,不少染上了疫症的百姓三五成群依偎靠坐在一起,那些因为身体太差而没有扛过鼠疫的死难者的遗体也被整齐的摆放在一边,他们的家人正满脸悲痛欲绝的跪在亡亲面前痛哭流涕。按照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的惯例,每当有地方爆发了瘟疫,当代的朝廷必定会排出大量的官兵去发生瘟疫的地区。说好听点是为了安抚民心、体恤百姓,但是几乎都只是垂死挣扎,派去的医官大多数都因为害怕惹上瘟疫而不会尽心尽力,朝廷便会将所有的病患全数屠杀。更有甚者会在最后将疫村一把火烧毁,美其名曰是为了防止疫症蔓延到别的地方。
所以,但凡是爆发了瘟疫,等待当地百姓的便只有死路一条。那便是,她拼命赶路来到鄮县的原因。
“诶呀!”三两个年幼的孩童似乎还没有受到鼠疫的威胁,此刻正欢笑着追逐在荒凉的街道之间。
“小心点儿!”轻搂着捂着脑袋痛呼的小男孩,少司宇微微摇了头,“不要摔了,会很痛的。”
“知道了哥哥!”欢笑着冲她摆了摆手,那孩子转身和自己同伴们蹦蹦跳跳的跑远了。
如此活泼可爱的孩子,如果因为这次的瘟疫丢了性命,那就太可怜了。好在有王兰,鄮县城内的危机应该很快就会解除了吧?
方子上的药材很快就找齐了,梁山伯动员了府衙上下所有没有生病的人一起动手将药材按照王兰的指示制成了药粉。
除了及时的向每家每户发放解药和预防疫症的药材,梁山伯在少司宇的提醒下让全城的百姓主动将家里已经染上鼠疫的病人送到了鄮县的驿馆里暂时隔离起来,病患曾经接触过的所有物品都被集中在一起销毁,不能销毁的也用了专门的药水进行了大规模、彻底的消毒处理。
在得到死者家人的同意之后,所有的尸体被全数火化后深埋地底。因为这次鼠疫的主要传播途径是水老鼠,全城百姓在官府的带领之下组织了灭鼠小队,连带着百姓家中的猫猫狗狗也成了嫌弃的对象。若不是有王兰的细心解释,好些百姓甚至动了宰杀牲畜以防后患的念头。
鄮县的疫症开始有了缓解的趋势,那原本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的陈夫子在吃完了第三次药之后便生龙活虎的跳下了床榻。反倒是荀巨伯,每天被王兰贴身照顾有些乐不思蜀,知道他是在撒娇的王兰似乎也对他没辙,以至于在荀巨伯假装虚弱了好些天后那看戏看的实在是无聊的少司宇将其一脚踹下了床。
作为鄮县难得的劳动力,这几日少司宇加上早已痊愈的荀巨伯带着铁骑营九人皆是忙碌奔走于鄮县的大街小巷之间,将能搜集到石灰粉仔细谨慎的洒遍了鄮县城里的每一寸有可能隐藏病菌的土地。虽然有些疲惫,但看到身边来回走动百姓脸上越来越轻松的笑容,她便觉得所有的辛苦都算是值得了。
☆、第132章 执
从城郊往县衙赶回,带着剩下的‘消毒粉’少司宇一路和荀巨伯研究着下一步休养生息的计划,却远远的听到城门口传来吵吵嚷嚷的喧闹声。大队的兵马和百姓们成对峙的姿态坚守在门口,一袭宝蓝色长袍的梁山伯被两个官兵一左一右挟持着往前拖拽,他们身后的百姓们则拼命挣扎着想要上前营救。众兵士之前,少司宇看到了手持长枪一袭戎装、一如不久之前战场上面对南燕千百精兵那般镇定自若、桀骜飞扬的马文才。
只是一眼,她便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几拍。虽然知道以慕容超数十骑败兵要想在马家军数百骑兵的追捕之下反击并无机会,但她仍是因为他的单枪匹马而异常担心。如今又看到他神风俊朗、意气风发的站在面前,少司宇竟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此刻但见马文才银装铠甲、枪尖闪光,器宇轩昂的站在三军将士之前。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森冷凌厉。
本欲上前阻挡他们抓捕梁山伯的众百姓被几个士兵上前一阵拉扯,当下败下阵来倒的倒、窜的窜,场面变得有些混乱。梁山伯气的直跳脚,祝英台也着急的站在马文才面前大骂他不顾同窗之义、冷血无情。连百姓们也开始起哄怒喊‘狗官’,‘坏人’,马文才却依旧是漠然着一动不动,冷眼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
“谁敢再吵,我就将他就地正法!”长强猛扫,森森的寒光四溢翻飞,马文才不屑的看了眼梁山伯冷声威胁道。
众人猛然一滞,听到响动出来的梁母焦急的飞奔过来抱着自己的儿子转身看着马文才就哭了出来,“山伯,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抓你?”
“娘,英台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相信朝廷会体恤百姓的,我会平安回来。”梁山伯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妻子柔声安慰着。
“不行,你们放开我的儿子,我儿子不会做坏事的,是谁?是谁冤枉我的儿子,是谁?”梁母张开双臂拦住押解梁山伯的两名士兵苦苦哀求,让闻着忍不住也为之感动。
可偏偏似乎就是有些个铁石心肠的人,非要在这种时刻出来添个乱子。“是我!”
“你是……”场面变得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马文才和梁母。
“马文才,你儿子尼山书院的同窗!”马文才微微扫了眼梁母淡淡开口
“既然是同窗,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抓我的儿子?”
“抢夺军粮,煽动百姓作乱,这样的弥天大罪还不应该抓吗?!”淡淡吐出尖酸刻薄的话来,马文才脸上挂着难以察觉的奸笑。三军之后手持木盆的少司宇忍不住朝天丢了个大大的白眼,那原本在她身边的荀巨伯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冲到城门边帮忙抵挡马家军去了。
“劫取军粮,赈济灾民,是我的主意,跟百姓们无关,我跟你回去面圣,解释清楚便是了。”梁山伯拍拍祝英台的手,看着马才淡定回道。
“山伯!马才心胸狭窄、阴险狡诈,他一定会趁机报复你的,你不能跟他走!”祝英台死死拉住梁山伯,衙役们带着大刀护着梁山伯,好像马才再敢上前一步,两边就打起来了的架势。
“心胸狭窄?祝英台,你这话说的倒真是中肯,我马文才就是个卑鄙无耻、艰险狡诈的阴险小人!废话少说!给我拿下!押走!”微微皱眉,马文才冷笑着微微靠近祝英台府睨着她惨白的俏脸儿重重一哼,继而不耐烦的大手一挥示意身边的士兵将梁山伯押走。
“山伯!”
“公子!”
马文才一声令下,梁山伯身后的众百姓又开始叫喊,梁母和荀巨伯连忙上前拉住马文才连声高喊着不准。
“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命令本将军了,走开!”马文才眉心微抽,猛力的拂手将梁母挥退了好几步,虽然身形踉跄却并没有摔到。祝英台连忙上前将梁母紧紧的搀扶着,对马文才怒目而视。
少司宇微微勾唇无声轻笑,这头暴龙力道拿捏的还算是精准。
“娘!娘!马文才,你竟然这样对待一个老人家,你还是人吗?”梁山伯怒不可遏,周围的百姓也开始暴动般疯狂的怒吼起来。
“他不是人,他是畜生,大家打畜生啊!”一个十三四岁名叫狗儿的布衣少年忽然举了根木棍从人群中窜了出来,“梁大人是好官,我们不能让恶人把他抓走!”
“是啊!是啊!”民众纷纷高声响应,举了锄头、木棍甚至是藤条就往官兵面前冲,更有甚者捡了地上的石块儿、砖头就向前奔去。人群是史无前例的激愤,少司宇上前两步想要阻止,却被流动的人群包围身不由己左右晃动几乎站不稳脚步。
“哼,想造反?”马文才偏了偏头,轻蔑的瞪了眼梁山伯,继而又扫了情绪激昂的众百姓一眼,目光掠过人群时忽而变得惊喜。
“没错,你想伤害梁大人我们就是要造反!”布衣少年丝毫不畏惧的奋力扒开挡在自己身前的长枪朝马文才拼命的冲了过去。手中的木棍也在即将触碰到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得心不在焉的马文才脑袋的瞬间,被马文才身边一个神色清冷的士兵大力扯开。下一秒那士兵紧握长枪的手臂微抬,清冷的眼神变的更加的阴郁。
闪亮的枪尖自少年的腰腹间危险的划过,马文才剑眉微蹙,没有理会梁山伯和周围百姓的怒吼,只是淡淡的扫了眼那出手的士兵继续抬掌将那个少年打翻在地,少年当即翻了白眼昏了过去。
“马文才,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你怎么能纵容手下胡乱杀人!!”梁山伯双目赤红嘶吼一声,被两个官兵压制着动弹不得。
马文才却并不理会他,只是抛了手中的长枪到身后不远的马统怀中,自己眉头皱紧大力的扒开挡在他面前的百姓朝人群中走去。
“马文才!你还想干什么!”
“马文才!!!”
祝英台和荀巨伯等人还在后面怒吼,马文才却已经拨开重重障碍迅速的逼近了他的目标。人群之中,那个手抱木盆的淡紫色身影正秀眉微蹙满脸不耐烦的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