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运动会上的加油稿其实很少人会认真听,大概是哪个学生耳尖带头噤声比了个“嘘”的手势,以至安静下来倾听的人越来越多。听岑易说到这句时,观众席上的学生几乎都笑趴了,又是鬼叫又是吹口哨起哄的。最后连其他班都有给纪初谣喝彩的:
“纪同学加油啊,争取好好收场!”
七班同学看到跑道内侧的纪初谣突然开始冲刺阶段,一帮人瞬间兴奋地跟疯了一样,之前编排的口号全忘了,围在护栏处一阵跟跑,扯着嗓子就是嘶喊,恢复了最原始的加油方式,却莫名振奋。
纪初谣跑到最后200米时,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其他声音都像掺了棉花,只能依稀辨别广播里的声线是属于岑易的,遥远,还有些不真实。
她的呼吸越来越沉重,脚下仿佛浸了水,冲刺的每一步都艰难无比。
最后的最后,她甚至无法分清是不是自己的幻听。
她听他道:“知道你一定能做到,而你的荣光我也想和你一起见证。此处有个大变活人的魔术想要给你表演,找到我了吗,我的谣谣领先。”
腰间抵上红色终点线的那瞬,欢呼声隔着层雾在纪初谣耳边响起,她迷茫的视线在人群中找寻,两秒后聚焦在高高站在观众席侧台的那个颀长身形上。
岑易脚边还立着行李箱,身上国家队的队服没来得及换下,外套帽子兜到头顶,身后是灼灼骄阳。
他冲纪初谣笑了一下。
导致纪初谣很多年后都忘不了那个艳阳天里,他歪着脑袋的轻轻一笑。
第96章 你这是砸你男朋友的招牌
终点线附近的人群都炸疯了,安泽和张齐正几个没带工作证的也偷偷溜进来。
男生们激动时语无伦次,一口一个“艹”地兴奋祝贺。
维持秩序的裁判老师举着旗子嚷道:“那边的学生,都给我往边上散散,把一、二跑道空出来,还有其他同学没跑完呢!”
一群人簇拥着纪初谣往边上挪,嘴上仍在不停叭叭。
“妹妹太他妈牛了,竟然冲刺了整整一圈,第二名都被甩没影儿了。”
“别问,问就是套你圈的实力。”
纪明熙搀着妹妹胳膊,笑啐道:“行了,你们几个晚点再夸也不迟,先让谣谣喘口气。”
安泽这才意识到疏忽:“对对对,大家别挤着,妹妹刚跑完正缺着氧呢,让她走两步缓缓。”
等周围人头散开,纪初谣再往观众席上瞟去,岑易已经不见。
跑完的后劲往上涌,让她管顾不了旁的那么多,只想到边上靠着绿色铁丝网坐一会儿。
纪明熙和从悦连忙把她软下去的身子捞起来:“诶,别马上坐,不然明天会更难受。”
纪初谣道理都懂,但实在是腿肚子打颤不配合,她估摸这次应该跑在了五分钟之内,她以前从没跑那么猛过,身子有点吃不消。她人一难受,就有点脾气冒出头,死活想坐下,不愿再走了。
岑易不知何时来到了操场西门入口,从纪明熙和从悦手里接过纪初谣:“我来吧,你们继续看比赛。”
纪初谣跑步时不怎么出汗,跑完反而源源不断的汗意往外沁,身上湿哒哒的,看到岑易就想躲,扒着纪明熙不松手:“不要,我要姐姐。”
岑易在她脑门敲了一下,才把她揽过来。
纪明熙没好气地斜眼看岑易,广播加油稿她一字不落地全听了,不爽归不爽,但……确实挺真情实感的。
她从从悦手里把矿泉水拿过,塞岑易怀里,神情还有点不服气,硬邦邦道:“那麻烦你帮我把谣谣送回教室了。”
说着拉过从悦折回往操场里面走。
岑易方才进来是跟入口值岗的工作人员打了招呼,在役的电竞选手就是有这么个好处,高中生里一半都是玩游戏的,粉丝遍地,于是没证件也放他溜了进来。现下也十分利落地帮他拉开分隔线放他们出去。
纪初谣显得不太安分,一直想挣开岑易箍在她双臂的掌心,后来不知看到什么,眼睛一亮,鱼一样溜了出去,最后抱着岑易放在外面空道上的行李箱,坐上头,脑袋枕着扶杆一动不动,进入入定模式。
岑易苦笑不得,抓着她的手把人拎起来:“再走几步,明天腿疼了别跟我哭。”
“不要。”纪初谣把胳膊往回缩,一副现在就能哭出来给他看的难受表情,“真没力气了。”
岑易以前倒不知道纪初谣还有这么会撒娇的面,两颊因为剧烈运动泛出红晕,刘海洇湿,黏在额际,皮肤罩了层水汽,更显几分冷白,五官皱在一起,可怜巴巴的。
他原本想板脸睨人,但没绷住,按着眉心失笑道:“见过人醉酒醉奶的,你这是跑完步也会醉?”
纪初谣压根没理会他说了什么,抱着扶杆闭上眼睛,呼吸一喘一喘,还没平复下来。
事实上现在这个状态坐着也非常不舒服,但再站着总让她有种下秒就要晕过去的昏眩感。
岑易还是想再挣扎一下,抱小孩似的把人抱起来:“就站一会会儿,靠我身上,过五分钟就放你坐下。”
纪初谣这回只小幅度地推搡了下,便没了动静。
她额头抵在岑易肩膀处,抓着他的衣摆支撑重量,半晌别扭地闷闷出声道:“身上都是汗……”
岑易轻笑出声,抬手捏了捏她后脖颈的软肉,亲昵意味十足:“嗯,知道,冰冰凉凉的。”
纪初谣耳根红得几欲滴出水来,报复性地把脑门上的汗往他外套蹭了蹭,然后彻底闭嘴不说话了,等双腿燃烧的脂肪沉淀下去。
也不知过了五分钟还是十分钟,岑易垂眼看人:“好点了吗?”
纪初谣意识回拢,回想自己刚才的失态,有点不太想说话,只低闷应了声“嗯”。
岑易扶她在行李箱上坐下,问:“要不要喝点水?”
纪初谣点点头,刘海乱糟糟的蓬在额头,乖里又透着点憨气。
岑易把矿泉水瓶盖拧开,在她喝水的时候,动作自然无比地揉她脑袋帮她理刘海。
纪初谣把瓶盖拧回去,他们现在在入口靠边的位置,进进出出不少学生朝他们这个方向望来。
纪初谣将脸用水瓶掩了掩,靠向岑易这侧,小声道:“想回教室了。”
岑易笑着捏了捏她又变红的耳垂,道了句“坐好了”,推着行李箱扶杆,把她往教学楼运。
滚轮与地砖摩挲,发出辘辘的声响,在空旷安静的校道里格外清晰。
纪初谣起初还有点不好意思,但后面过于享受,就不再有心理负担。
岑易看她脚尖小幅度地往上扬,知道这是坐开心了,故意逗她道:“舒服么。”
纪初谣微湿的发梢被长风吹得些许乱,老实应道:“舒服。”
“那一会儿到楼下了,你要不要帮我一起把箱子搬到二楼。”
纪初谣顿时小脸一皱,她虽然没提过箱子,但能感受到屁股下面的底盘很稳,重量肯定不轻,经过认真思虑,相当坚忍做出了决定:“行吧,但你要跟我一起,不能只让我一个人提。”
岑易忍俊不禁:“在你眼里,你男朋友就是这样的人?”
纪初谣还没张口回答,远远瞟见教学楼里出来的秦琼音,一个激灵地飞快拍打岑易手背,在他的急刹车下从行李箱上跳了下来。
然后背着手非常正经恭敬地冲秦琼音叫了声:“老师好。”
岑易脸上的吊儿郎当稍稍收敛,跟着叫道:“小姨。”
秦琼音内心其实有点崩溃,按按眉梢才强行压回去。
她下午一直在教室里改作业,学校广播在操场上可能因为嘈杂听不清,但她坐教室可谓把最清晰的版本听了个全,得亏班里没学生,要不然她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自己班主任的身份。
秦琼音不动声色地瞪了岑易一眼,死小子跟自己坦白后越发没个收敛,仗着拿了国家队代表名额,学校没人敢动他,在外头就这样无法无天。
偏生两人现在都处于稳步上升的阶段,秦琼音也不可能真说些什么崩坏他们心态的话,索性把不知情装到底:“刚刚听了广播,谣谣好棒,1500拿了第一,秦姨忙着事情也没下去给你加油,回去记得好好休息,晚自习如果想要请假回家可以找我要请假条。”
纪初谣也不敢看人,捣蒜似的点头。
秦琼音又道:“对了岑易,你爸这几天出差,你妈和你小姑她们组织了家庭聚会,已经订了国外的机票,五一大家一起出去玩,正好你数学竞赛告一段落,跟着一块儿放松放松。”
岑易脸上表情一拉,没等他说不想去,秦琼音已经踩着她的高跟鞋自顾走远了。
纪初谣和岑易烦恼的显然不是一件事儿,拽拽他衣角:“岑易,你说秦姨刚有没有看到我们……”
“没吧。”岑易懒腔应道,“要真看见了,她肯定不是现在这个反应。”
“也是。”纪初谣松了口气点点头,转念想到什么,一口气又提了起来,“刚秦姨说她听了广播,那你给我念的加油稿她会不会也听见了!”
岑易耸耸肩,单手提过行李箱,勾着她的肩往教学楼带,不甚在意道:“加油稿不就是用来给人听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