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冠上莫须有罪名,程靖森轻蹙起眉,本就即将告罄的耐心更是岌岌可危:“你醉到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了?”
林未光见他还狡辩,登时瞠目瞪他:“我亲眼看到的!”
这质问来得莫名其妙,程靖森以为是她喝多胡言乱语,但稍加思索,才想起白日里某件事。
他问:“你考完试回来了?”
“不然呢?”她气势汹汹反问。
程靖森了然,却觉得愈加好笑:“你就没仔细再看,发现那个女人其实是你家教老师?”
“她的教案还在你手里,你忘了还,她只好亲自来取。”
林未光闭嘴收声,像是呆住。
她回想一番,发现确实是这么回事,自己当初只看到对方后脑勺,压根没看清长相,注意力全在程靖森不经意流露的笑意。
“可是你对她笑了。”她瓮声瓮气,“你没对别人那样笑过。”
闻言,程靖森默了默,本想将这个话题轻描淡写带过,但触碰小孩儿脆弱的眼神,话到嘴边又收回。
也罢,骗一个醉鬼没什么意思。
最终,他还是给出解释:“因为她提起了你。”
林未光千想万想都没想到是这么个真相。
她怔愣几秒,才后知后觉喔了声,原本嚣张气焰瞬间尽数熄灭。
再回想起自己当时的气愤,的确挺莫名其妙,但凡关于这个人的事,她的理智就好似永远掉线。
程靖森见她终于安分,遂无奈轻叹一声,正欲发动车子回去,右手背便搭上抹温软。
他微微顿住,侧目看向身旁的人。
林未光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眼底光彩熠熠,盛满干净纯粹的感情,青涩心绪不加掩饰。
程靖森忽然觉得不妙。
他沉下眸色,还没来得及出声打断,林未光便率先开口:“程靖森,我喜欢你。”
像是怕他听不清楚,她倾身向前,认真重复:“我喜欢你。”
最后这层窗户纸,终究还是被捅破了。
面对这个小自己十来岁的女孩,程靖森哑口无言,第一次生出逃避念头。
小孩儿的眼神太清澈,那份爱意浓烈炙热,容不得旁人忽视,几乎令他心头滚烫。
他应该扳住她的脸,不由分说吻下去,身体力行告诉她自己的答案,可他只是缄默以对,并未给出回应。
被她握紧的手没有动,程靖森知晓最好的处理方式是坦然拒绝,但他没有第一时间这么做。
他也并非第一次做不到推开她。
理由很简单,他贪恋这束光,更舍不得松手。
但是很可惜。
她还小,可以任性妄为不计后果,而他不可以,他要确保她这条路走得笔直,不能有任何差错。
即便那个差错是他自己。
车内静默良久。
林未光仍旧目光灼灼,等他一个回应。
片刻后,程靖森开口,唤她名字:“林未光。”
他神色淡然,望着她,逐字逐句道——
“不行。”
……
回逸海名邸的路上,林未光全程保持安静。
程靖森不知她刚才那番表白,有多少因素出于酒精作祟,但事已至此,也只希望小孩儿能自己想清楚。
林未光确实喝得不少,虽不至于步履不稳,反应却比往常偏慢,回到家后,她什么也没说,就钻进自己卧室。
倒不像生气,而只是单纯的醉意上头。
程靖森见她这样,难免有些不放心,但毕竟刚发生那样的事,他实在没有合适理由去操心,只得暂且放下。
横竖就在同一屋檐下,她也出不了什么事。
二人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程靖森在书房处理了会儿工作,见时间间隔差不多,便去了趟楼下。
林未光的房间已经熄灯,格外安静,她似乎已经睡熟了。
好似方才车上发生的事,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林未光那副性子,拿得起放得下,想来在他这里碰壁,也很快就会自觉放弃。
事情若照此发展,那自然再好不过,程靖森却不知怎的,心底生出几分复杂,说不清道不明。
他收回视线,不再多做停留,原路折返,回自己卧室歇下。
此夜寂静。
翌日清晨,程靖森照常醒后下楼冲泡咖啡,却意外与从厨房出来的林未光打了个照面。
林未光手里拿着瓶冷饮,正懒洋洋打着哈欠,掀起眼帘望见他,不由愣了愣。
程靖森尚且没有考虑清楚该说什么,她便扬起眉梢,笑吟吟地道:“早啊,叔叔。”
林未光应当是彻底酒醒了,又美滋滋睡过一觉,整个人精神焕发,恢复往日神采奕奕的模样。
她表现太自然,全然不像是昨晚才被拒绝过的模样,程靖森本已做好与她敞开讲道理的准备,却没想到根本不用。
他将她打量一番,眼底情绪难辨,只问:“清醒了?”
“是啊。”林未光满不在乎地答道,将吸管插入饮料中,“不过你这什么问法,难不成我昨天撒酒疯了?”
小姑娘向来会演,程靖森望着她,竟也分不出她这话是真是假。
林未光见此,面露几分尴尬:“不会吧,难道是真的?”
她俯首,仔细回想一番,好像的确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只得无奈解释:“但是我真不记得了。”
见程靖森仍无甚情绪地凝视自己,她愈发心虚,追问:“我酒品不太好,失德失忆两个全占,我不会对你做了什么吧?”
语气小心翼翼,神态反应也都恰到好处,完全是记不清酒后行为应有的反应。
她好像当真不记得昨晚跟他说过什么。
这其实很好,他不必主动回避,更无需拒绝,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程靖森却觉得有些烦躁。
最终,他也只不过道了句没什么,“你酒品不错。”
林未光闻言,这才舒了口气,“早说嘛,吓我一跳。”
“以后再喝酒,掂量清楚自己的量。”
“知道啦。”她不满嘟囔,“我这不都高考完了么,你别再把我当小孩子了。”
程靖森懒得与她争论这点,年龄差摆在这里,她在他眼里便永远都是小孩儿。
至于表白的事,既然当事人都忘了,那他也没必要记得。
就此揭过就好。
-
这个六月,林未光经历了三件大事——
1.高考。
2.收到了爱大的入学通知。
3.十九岁生日。
前两者可喜可贺,但轮到她生日当天,却没那么好运。
这天清晨,林未光刚睁开眼,便觉得整个人都不太舒服,晕晕乎乎的,眼皮子也发沉,她还以为是自己没睡醒。
她跟谢仃说好了,今天找她去庆祝生日,没多想身体异状,便打着哈欠起床,去卫生间洗漱。
但随着脑袋愈发昏沉,她终于觉出几分不对,发现自己似乎是生病了。
林未光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倒霉,无奈地晃晃脑袋,推开卧室门往客厅走去,努力回想这房子里究竟有没有感冒药和温度计这些东西。
她身体素质向来好,打从来A市后就没生过病,因此并不知道程靖森有没有准备基础医疗用具。
她绕着客厅找了一圈,抽屉全部检查过,也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发烧的不适感也逐渐显现,她不由轻蹙起眉。
程靖森在公司,偌大家中此时只有她自己,林未光垂头丧气地给谢仃发了条消息,说明自己情况,随后便打算出门买药。
但她没走出去几步,就觉得一阵头重脚轻,实在怕自己还没出小区就躺倒了,只得放弃靠自己,转而场外求助。
程靖森虽然人在公司,电话却接得挺快,林未光原本都做好打不通就去找何恕的打算,没想到听筒刚挨到耳畔不久,便传来熟悉男声——
“什么事?”
听到他的声音,林未光忽然有些委屈,想掉眼泪,也不知道是不是烧得脑袋不清醒,特没出息。
她蔫蔫地,捧着电话道:“有事,大事,我要难受死了。”
程靖森刚从会议室出来,旁边下属还在报告工作情况,被他示意先暂时闭嘴。
程靖森当然知道她是夸大说法,却也听出她声音中的异样,蹙眉问:“你现在在哪?”
“在家啊。”林未光有气无力地回他,“我觉得我可能发烧了,家里是不是没有体温计和感冒药?”
“有体温枪。”程靖森跟她说了个位置,“你测下现在多少度。”
林未光噢了声,随后像是起身行动,背景音较方才嘈杂些许。
不多久,她便有个回信:“三十八度四。”
对面默了默,像是没想到她烧成这样。
“家里没有备用的药,你先去休息会。”他道,“等我回家,很快。”
林未光只汲取到关键词“药”,明白这是不需要自己出门了,便迷迷糊糊地嗯了声。
她没多余精力说话,既然已经解决了送药的事,就挂断电话,在沙发上坐着等。
等着等着,眼皮子忍不住开始打架,她艰难抗争半晌,终究不敌困意,躺了下去。
疲惫地阖上眼,她忽然感到很强的无力感,忍不住眼眶发酸,也不知哪来这么多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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