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一个怎样聪明、强韧的小捉妖师啊。他还是个孩子,竟已有这样让妖都觉得恐怖的心志!
一旦心生恐惧,即露败象。
一招不慎,妖怪被男孩一剑刺穿腹部,连退数步,摔倒在地,它捂着腹部趴在地上,哀嚎不已,眼睁睁看着男孩持剑一步步走近。
其实小捉妖师比它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身黑衣,早已被撕成一条一条,每一条缝隙下,都是一个伤口。脸上、手上、身上,全是血,有他自己的,也有妖怪的。最重的伤在右边肩膀,血肉模糊的一团,都可以看到森森白骨。每走一步,牵动伤口,他脸蛋上的肉,就会轻轻扯一下。但是他一声不吭。
他在距离妖怪两米远外站定,举起剑,说:“报上你的名字。”
自始至终,屏住呼吸,看着他与妖死战全过程的陆惟真,听到这句话,用力闭了闭眼睛。
第87章 他的世界(3)
那妖怪也知道,捉妖师让报姓名,那就是要下杀手了。可让他就这么死在一个10岁孩子手里,怎么甘心!他吼道:“小捉妖师!我与你无冤无仇,好好呆在这深山里,安分守己,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
小捉妖师喘了口气,清清晰晰地说:“我仔细观察过,你的洞穴口,有新鲜的人类白骨。我没有滥杀无辜。”
妖怪语滞。
它厉嚎一声,身下泥土化为飞雨,朝小捉妖师包裹而去,同时腾空而起,用尽仅剩的力量,拼着同归于尽,也要将这小捉妖师撕碎!
陆惟真的心一沉,暗道:不好!
小捉妖师的双腿果然被泥土裹住深陷,动弹不得,电光火石间,陆惟真望见他那张清寒的脸。妖怪已跃至他的胸口,张开血盆大口咬下。小捉妖师剑光如电,一剑斩落,妖怪的一条腿被连根斩断,落在地上。但它也将小捉妖师扑倒在地,两只前足按在他的胸口。
陆惟真距离两人不到一米。她眼睁睁看着妖怪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捉妖师身上,他动弹不得;看着他用流血的五指,死死按住妖怪的头,而妖怪的獠牙,距离他的喉管不到一寸;看着在这寂静漆黑的森林里,他和妖怪一点点角力,角逐那一线生机。此时的他,看起来更像一头红了眼的幼兽。
她看着妖怪眼里流下绝望的泪,看着他喘着粗气,抬起被妖怪死死按住的持剑的手,几乎是一厘一厘的,将剑锋移动到妖怪的脖颈处。
他再次说:“报上……你的名字。”
妖怪已经动不了了,说了自己的名字,又说:“死前,我也想知道捉妖师的名字。”
血和泪,早已糊住小捉妖师的眉眼,然而当他开口时,脸上竟已显出清正庄严之色。
“陈弦松。”
话音响起时,剑也落下,妖怪的头颅滚在地上。
可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听在陆惟真耳里,如同雷声滚过。她望着他,已有些痴惘了。
却看到小捉妖师用力推了妖怪的尸身几下,都推不开,只好慢慢地,从妖怪身体底下爬出来。与妖怪健硕高大的身躯相比,这时他看起来,才又像个10来岁的孩子了。
他把剑一丢,双臂张开,人已瘫在地上。陆惟真慢慢走上前,在他身旁蹲下,低头看着他。他闭着眼,眼皮上也是血和汗。陆惟真伸手触了一下,手却穿过他的额头,碰不到。陆惟真把眼眶的湿意压下去。
难怪后来的他,仅凭一条瞬移腰带,就能徒手杀归犬。
这样的绝境,他早就被逼着面对过。还是被自己的父亲。
然后,陆惟真看到有两行眼泪,从他的眼角滑下来,他抬起一只手,用手背按住自己的双眼,可是抽泣声还是传来。他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接着,他就哭出了声音,哽咽着,抽泣着,低声嚎着,哭得那么伤心。陆惟真就这么蹲在他身边,看着他哭,眼泪也跟着往下掉。
过了一会儿,他不哭了,擦干眼泪,再抬头时,已恢复坚毅神色,他从背包里拿出急救包,咬着牙给那些伤口做简单处理包扎,又掏出一大把药丸子塞进嘴里。然后他用剑撑着地,摇摇晃晃站起来,点火将妖怪的尸身烧掉,再掩埋,一切竟已十分熟练。他起身沿着一条无人山路,往山外走去。
陆惟真就一直跟着他,看着他沉默赶路,看着他机警地避开偶尔遇见的山民,看着他路过一树野果时,脚步一顿,继续朝前走。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又拐回来了,摘了个野果子吃,脸上露出一点笑意。
看着他似乎也不急着回家,在一条溪水旁蹲着,半天不动,伸手就捉了条小鱼,默默看了一会儿,又把它给放了;看着他经过一棵特别繁密的古树时,干脆躺下,闭眼睡觉。一开始他是呈“大”字型躺着,慢慢地缩成一团,把双臂都放在耳朵边,腿也蜷曲起来,像一只软软的收起刺的刺猬。陆惟真就在他对面躺下,目不转睛盯着他那张无比寂寞的脸。
哪怕明知这不是真实世界,陆惟真一点也不害怕紧张了。
她想,原来这里不是石兽所筑的幻境。
这是你的回忆,你的大脑,你的潜意识,你的世界。
而我掉进来了,触碰到了你的脑电波。
陈弦松,原来你被困在这里了。
第88章 他的世界(4)
陆惟真没想到,自己竟然睡着了。
鬼魂居然也能睡着?
但当她睁开眼时,大树依旧繁密,微风习习,草叶轻响,身旁已没了人。
陆惟真连忙爬起来,这里已靠近人类聚居点,远远的,可以望见山脚下零星几栋房屋。但是她的视野里,半个人影都没有。陆惟真立刻往山下追。
追了大概半个小时,终于望见前方山路上,一个小小的人影拐了个弯,又没了。陆惟真用尽全力奔跑,好在又在前方山路上,看到了他,但是眼看又要拐弯。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大晴天,陆惟真总觉得看不清他的身影,只是依稀辨认出是他。
她连忙撵上去,就在他又要拐弯时,下意识伸手一抓,自然是没抓着的。眼前竟不再是山路,而是一片与店门外类似的白色的光。陆惟真跟着他,一只脚刚跨进白光,就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吸引力,整个人被吸了进去。
陆惟真愣住了。
这是……什么?
是陈弦松脑回路里的……沟吗?
光芒于她身后泯灭,她站在一片黑暗的空间中,所有的山、树、景都消失,陈弦松也不见踪影。
她忍不住喊道:“陈弦松、陈弦松!”
突然,眼前的黑暗开始急速向后流动,就像是漩涡,里头藏着流逝的光影。那漩涡在陆惟真眼前展开,于是她得以看到一幅幅浮光掠影,而她仿佛身在其中,仿佛亲历。
她看到刚刚那个陈弦松,下了山,上了早已等在山脚的父亲的车。父子二人相对无言,车子驶出深山。
他一次次的浑身浴血下山,车子一次次驶出深山。
他在一年年长大,一年年长高。孩童的柔嫩褪去,男人的轮廓被塑造。年年岁岁,日日月月,他杀死一只又一只越来越厉害的妖怪,他总是在家中院子里洗手、洗手。
那个院子里总是寂静,父子相对无言,相依为命。他在大河里,在崖壁前,在深潭里,在父亲的严厉管教下,不断练习再练习,一次又一次挑战人体极限。有时候,他也会望着院中一间上锁的空屋,望上很久,少年的稚气一年年在眼中褪去,变成某种坚硬的东西。
陆惟真的眼睛盯着他,一秒也没有离开过。
他一直非常高大、俊朗、沉默。他也会去普通人的学校上课,只是经常请假,学习也不太好。但这并不妨碍很多女生眼里有他。有许多女孩子递情书给他,他总是一言不发,也不接情书,转身离开。
原来,也曾有过不少人爱上他,他却没有爱上过任何人。
在他十六岁那一年,父亲因为出门捕杀一只大妖,重伤去世了。那一晚,他跪在床前,父子断续低语,陆惟真听不清。只是在父亲阖上眼后,他伸出伤痕遍布的手,握住父亲同样的手,把头埋下去,流下眼泪。
他正式继承了所有东西,光剑、缚妖索、葫芦、木材店……他开始一个人的无声生活。白天是木料店店主,晚上是捉妖师,修炼得更加勤奋艰苦。他不再去学校念书,除了维持生活需要挣钱,不和任何人深入来往。
十九岁那年,他回了趟江城师门,从旁系师叔伯家领了个孤儿回来,就是林静边。其实林静边也十二了,比他小不了几岁,但还是服服帖帖跪在他跟前敬茶,叫师父。而陈弦松的神色,沉稳得就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师父。
陆惟真于是明白了,难怪林静边在他身边,时而胆大包天,时而噤若寒蝉。他们的关系,是师徒,像父子,也像兄弟。那是这些年来,他身边唯一亲近的人。
画面一转,她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山坡上,周围都是绿草,天空阴沉沉的,没有太阳,也没有一丝风,空气中隐隐有让人不安的气息。
她走到山坡顶上,听到了隐隐的风雷声、轰鸣声,还有光影在空气里闪过。她朝山的另一面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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