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惟真沉默不语。
许嘉来骂道:“妖怪妖怪,骂谁呢,你全家才是妖怪!愚蠢的地球人!”
她一个手刀劈下,重伤力竭的林静边终于昏死过去。许嘉来一抬头,就见陆惟真木然站在原地,明明背着满包的宝贝,却跟个游魂野鬼似的。许嘉来想起刚才林静边的话,一咬牙,抽剑往林静边脖间割去。
猛然间只见一道光影如箭直射,连许嘉来都无法看清。下一秒,她手腕一痛,那剑“咣当”跌在地上。陆惟真已随风而至,站在她面前。
许嘉来不甘心,不要那用不惯的破剑了,一掌抬起,周围院落中,许多的木料、木板、甚至横梁,突然颤动齐飞,立地而起、脱身而出,朝她飞来。在飞的过程中,所有的木瞬间解体,汇成一道黄色光流,如一道黄蛇,朝地上的林静边心脏部位直插过去,竟是要将他钉死在地。
陆惟真眼中寒光一闪,一把抓住许嘉来的手,许嘉来避无可避,手上半点力气使不出来,那条木蛇便如同瞬间被拆骨碎肉,化成木粉跌落在地。
“咳咳咳……”许嘉来被呛得不行,依然固执抬头,和陆惟真对峙。
陆惟真:“谁让你杀他?”
许嘉来:“他也是除妖师!”
“他们只杀作恶的那些!那些败类,我们本来也要除掉!”陆惟真说,“我们只是谋东西,何必逼他们上死路?”
许嘉来愤然挣开陆惟真的手,说:“我们中的败类,关他们什么事?你敢说他们从未杀过无辜同族?”
陆惟真一滞,说:“总之你不用管了,拿了东西就走。”
许嘉来不动。
陆惟真:“要我请你?”
许嘉来咬着下唇,说:“陆老板,这事儿,我不想给你留后路。”
陆惟真沉默不语,清丽的脸显出几分少见的阴冷。许嘉来劝道:“你刚才也听到他说了,陈弦松如果不死,必然恨你入骨,不杀你誓不甘休。我们今天不如斩草除根,把他们师徒二人都……”
许嘉来看着陆惟真的眼睛,很努力想要看清什么。可里头沉沉一片,如暴风雨即将来袭。许嘉来突然打了个寒颤,当永远好脾气的陆老板,突然动怒,你最好不要再和她硬扛。
“不需要了。”陆惟真的声音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他失了这些东西,还有什么资格,跟我动手?我会把他逐出湘城,给大家一个交代。”
——
陈弦松抵达目的地时,天空开始飘落点滴小雨。
那只白毛风妖的巢穴,在一座烂尾楼里。黑灯瞎火,垃圾满地,野草丛生。周遭夜色深沉,如墨晕开,陈弦松脚下踩着干干的草,黑色身影仿佛也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手脚极轻,悄无声息就攀爬至三楼。只见一片黑漆漆的水泥地,最深处的墙边,有一个穿着花绸衫黑色料子裤的瘦瘦的身影,满头银发,坐在墙边,手边有一盏很暗的台灯,她正低头在缝补什么。
从衣着背影看,和那些跳广场舞的小老太太,没有差别。只是她深夜独自一人躲在这烂尾楼里缝补,这一幕就显得惊悚无比。
陈弦松不再隐藏脚步声,慢慢向她走近。
那人手里的动作顿住,放下了针线和衣服。
“报上你的姓名。”陈弦松说。
那人站了起来,慢慢转身。那竟是一张非常清瘦矍铄的脸,看起来还有几分秀丽,眼神清明,就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模样。
“是陆老板派你来的?”老太太叹息道,“我知道自己逃不掉的。”
陈弦松目光一敛,盯着她:“陆老板……是什么人?我是捉妖师。”
老太太脸色一变,原本那恭顺平和的神色消失,眼中寒光四射。只是来人临渊岳峙,气度不凡,只怕不好对付。她骂道:“去你妈的捉妖师……”话音未落一掌抬起,一条婴儿手臂粗细的风龙,朝陈弦松直扑过来,她想要先发制人!
陈弦松侧身一避,知道这老妖远比上次壁虎男厉害,且近身缠斗不利,他打算速战速决,伸手就去抽剑。
剑随意动。当他的手探入腰包,一摸,摸了个空。再一摸,里头还是空空。一股渗入骨髓的寒意,突然覆盖陈弦松的整个后背。
一闪神,他极为惊险地避开老太太的第二次攻击,老太太也一愣,传说中的捉妖师法器无边,她胆战心惊,却没想到这小子半阵没摸出什么东西来。
陈弦松又一摸。
紫金葫芦。
缚妖索。
变形镜。
浑天雷。
……
统统不见了。
空的,腰包里的无尽乾坤空间,真真正正空无一物。
寒意如同霜雪,一层层覆盖陈弦松坚硬的后背。除妖十八载,器在人在,器亡人亡。那些大多是陈家世世代代供奉的法器,每一任捉妖师,都把它们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
现在,它们统统不见了。
陈弦松有片刻的怔忪。
脑海里蓦然浮现临出门前,陆惟真低眉蜷首,亲手将这个腰包系在他身上的模样。
这一分神,银发风妖瞅准时机,一个风龙从背后升起,直直砸在陈弦松后背。陈弦松闷哼一声,被砸得撞在柱子上,他于空中一个翻身,落地,一时未动,喉中一片腥甜涌上。
陈弦松定了定神,眼见着银发风妖要趁他受伤,全力反扑,几条小风龙迎面扑来。陈弦松摸了一下全身上下仅剩的大法器——那根藏着瞬移秘密的皮带,身形一闪,消失了。
第44章 良人不还(3)
银发风妖大惊,左顾右盼,不见陈弦松身影。
片刻后,陈弦松如同从空气里浮现,慢慢出现在银发风妖身后不远处。他抬起头,看着风妖慌乱的身影,没有出声。
甚至说,没有去管她。
夜色深沉,雨声淅沥,孤楼无灯,城市的灯火仿佛远在天边,而大妖就在眼前。陈弦松站在这黑暗楼里,却仿佛坠入了一个空洞中,周遭空无一物,只有猎猎风声在耳。而那个人的身形笑靥,隐隐约约,就在高高的洞口上方出现。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总是只看到她的温柔婉约,却始终忽略了那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妖异气息。
陈弦松的第一反应是不信,不信是她。他甚至带着几分自我嘲弄和安慰在想,不可能的。他同她那么好,她绝对是和他一条心。她怎么可能是……妖不会有那样的笑,妖不会有那样望着他的一双眼。
自己怎么能怀疑到她身上呢?可笑。他的脑海里甚至急速转过许多可能——是否在他睡着、她擦拭法器时,有妖潜入,盗走法器?又或者今夜的人,根本就不是她,和上次一样,有妖假扮,才骗走他的法器……
然而清醒的理智一点一点,毫不留情地将这些可能性,一一否定。在他带着所有法器回家,又到他带着腰包离开,只有她一个人接触过腰包,连林静边都没有接触过。而他抱着的那人,看到的那个人,亲吻的那个人,真真切切就是陆惟真。不会是别的人。不会是别的妖。
整个世界于陈弦松而言,仿佛都有片刻寂静。他听到了雨落下的声音,也听到了面前风妖急促的喘息声,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平生第一次,茫茫然地跳动着。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双手,忽然觉得后背也是空荡荡的,心里也空旷得好像从来都没有被装满过什么。这是一种许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而且那看不见的空洞,正在无声而缓慢地扩大,它们沉淀成一种极沉且钝的感觉,在一点点没入他的身体。
……
你说要试过才知道,真的想和我开始?
我也有女朋友了,她叫陆惟真。她会陪我一起生活。
我是冲着结婚去的,会好好待你。你看着我,每天,每月,每年,看着我做。
……
她呢?
她说过什么?
原来,她从未真的向他承诺过什么。如今陈弦松睁开双眼,仔细回想,才察觉,自她追到他家开始,虽然死皮赖脸缠着他,可她说过的所有话,每一句都是模拟两可的,都是暧昧不清的。她只说要和他做朋友,从没说过喜欢他。面对他的每一次表白心志,她要么低头,要么含糊应声。
再往前回想,更是处处都有征兆。那么巧在第一个夜晚,她就没有昏迷,目睹他捉妖全过程;她表现得那么镇定,甚至并不太惧怕妖怪,还与妖怪周旋;她似乎根本不把朱鹤林的骚扰放在眼里;她非要跟着他来家里,她每次进卧室,都会看向墙上的腰包;她回避了有关父母的问题;她会问他很多问题,有关妖,有关法器,有关捉妖师。
脚下仿佛有一个漩涡,而他正在逐渐陷落。
……
她并没没有花多少工夫,就如愿以偿了。因为她只是来找了几趟,他就怕她委屈了,转身把自己送上。
原来,从头到尾,一切都是他说的,一切都是他要的。是他舍不得,是他要和她开始,是他要抱她,要亲她。是他想要得到这个良人。
他要全心全意,他要两情相悦,他要肝胆相照。
从头到尾,她只给过他一句话: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很好,慢慢就喜欢了。还是被他强行抱着不放,追问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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