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开会的时候,她总是和陈知予一起坐在长沙发上,今天只是为了向小王和加菲猫表明她与他们俩势不两立的决心,才会搬着凳子坐到了电视机前。
陈知予就不吃她那套:“谁让你搬着凳子去那坐的?坐一个位置还占一个位置,你怎么这么霸道啊?”
红啵啵不说话了,气呼呼地鼓起了腮帮子。
王三水和加菲猫必定是选择落井下石,同时向小红投去了幸灾乐祸的目光,然而他们俩还没得意多久,陈知予就把枪口对准了他们俩:“还有你们俩,谁让你们俩把沙发拉那么远呢?客厅不够大是吧,容不下你们俩?马上要飞出去了?”她越说越生气,越说越恨铁不成钢:“多大点事,吵成这样?传出去丢人不丢?”
红啵啵、王三水和加菲猫再一次缓缓低下了头颅,但依旧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思悔过或者愧疚的样子。
身体力行地向陈知予表明了一句话:你说得很对,但我们不听。
三人无动于衷的样子令陈知予怒上加怒,就在她即将爆发的时候,季疏白忽然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温声安抚道:“先别气,听听大家怎么说。”
他的嗓音低醇,温和,令在场所有人皆有了种如沐春风的感觉,陈知予心头的怒火瞬间就被扑灭了,红啵啵、王三水和加菲猫的态度也有所缓和,不再意气用事,将头抬了起来,时刻准备着等会儿的发言。
陈知予挨个看了他们三个人一遍,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加菲猫身上:“你先说说吧,为什么想留下刘琳琳。”
加菲猫:“我是觉得她身世可怜,是真的可怜!”
今天早上在电话里他也是这么说的,但是陈知予并不能被“身世可怜”这几个字说服,而且她觉得加菲猫也不可能单纯的因为刘琳琳身世可怜就想留下她,一定有别的原因:“能具体讲讲到底有多可怜么?”
加菲猫抿住了嘴巴,看起来有点为难。
红啵啵冷哼一声,斜眼瞧着他:“世界上身世可怜的人多了去了,你为什么只可怜她?我还可怜呢!”
小王幽幽地接了一句:“我就说吧,他肯定是看上刘琳琳了,假公济私。”
加菲猫急了,瞪着小王:“你放屁!”
小王:“那你倒是说说她到底多可怜啊!我们问你你不说,老板娘问你你还不说,我们还能怎么想?”
小红附和了一句:“就是!”
加菲猫还是沉默不语。
陈知予无奈地叹了口气,同时又很奇怪,刘琳琳到底跟加菲猫说了什么?加菲猫向来是个有话就说的痛快人,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吞吞吐吐遮遮掩掩。
这时,季疏白对加菲猫说了句:“你没必要觉得难堪或者难为情,大家都是自己人,谁都不会对你产生任何不尊重或者歧视你的想法,如果你是介意我在场,我也可以暂回避。”
他的语气真诚,且充满了尊重,加菲猫立即扭头看向了他,着急地摆了摆手:“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自己!”言必,他长叹了口气,又低着头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对大家开诚布公,“她也是春山人,也是被送人的孩子,也是从老家逃出来的。”话音落下后,他再次长叹了口气,这次的叹息中,包含着浓浓的无奈与苦涩:“那种寄人篱下的滋味我太懂了!”
客厅的气氛忽然陷入了沉闷。
大家瞬间就明白了加菲猫想要留下刘琳琳的原因。
春山是一个贫困山村,地处偏远,条件落后,思想也不开放,经常发生一些魔幻现实主义的事情,举一个特别离谱但是很符合当地实际情况的例子:家里面就算是穷的揭不开锅了,还要拼了命的生儿子。
重男轻女是当地常态。
然而加菲猫却是家里面多出来的那个儿子,他不但没有被父母重视,反而成了多余的,因为他上面还有俩哥。
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因为他的到来越发的雪上加霜,为了解决揭不开锅的困境,父母将他送人了,送给了村里一户没有儿子的人家。
起初几年,这户人家对待加菲猫还算是不错,虽然说不上视如己出,但也算是尽心尽力地养育他,但是好景不长,在加菲猫七岁那年,养母怀孕了,第二年生下了一个儿子,于是加菲猫在这个家中的地位在一夜之间变得一落千丈。
起初,养父母只是对他关心少了一些,并没有冷落忽视他,但是随着亲生儿子的长大,他们俩对待加菲猫的态度一天比一天恶劣,他们开始把他当累赘,开始虐待他,把他当出气筒,对他拳打脚踢,不给他饭吃,甚至还会把他锁到漆黑冰冷的地窖里。
在他十岁那年,养父母把他送回了原生家庭,然而亲生父母也不愿意要他,加菲猫变得无家可归,开始在村里面流浪乞讨,后来还是村长出面做了协调,要求养父养母和亲生父母轮流养育,他这才没有饿死街头。
从那之后,他就过上了三个月一换住所的生活,然而无论他去哪住,他们都不欢迎他,都把他当成一个讨厌的外人。
那时的他,像极了一条寄人篱下的流浪狗,食不果腹挨打挨骂是常态,但是在当时他并没有想过要逃离或者反抗,一是因为年纪小,二是因为要求低。
他的要求很简单,有一口饭吃不饿死就行。
他只想活着,如同一只苍耳。
然而就这种小小的要求,最后也没被满足。
在他十三岁那年,养父养母的亲生儿子忽然生了一场大病,村里的赤脚医生看不好,建议他们去县城医院,但养父养母就是不信医生,不去医院,偏偏去找了村口跳大神的。
那位“大神”是个神神叨叨的老太婆。
别看这老神婆牙都快掉光了,出场费还不低呢,请她一次至少要花一百块钱。
养父养母心疼儿子,咬牙出了一百块钱,把老神婆请来了。
老神婆来了之后,先站在院里面点了三炷香,又杀了一只养父养母早就准备好的鸡,在院子里洒满了鸡血。
然后老神婆将这只被放干了血的鸡装进了随身携带的黑色塑料袋里,交给了自己的孙子,还叮嘱他一定要把鸡看好,走得时候别忘带了。
处理完鸡的事情,天色已经黑透了,老神婆才不慌不忙地走进了屋子里。
屋内唯一的照明工具是吊在天花板上的一只圆灯泡,散发着昏暗的黄光。
养父养母的亲生儿子平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大红色的绣花被,额头上布满了虚汗,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看起来无比虚弱。
老神婆双手负后,慢悠悠地屋子里踱了一圈,然后向养父母要了孩子的生辰八字,得到孩子的八字后,她掐指一算,有了定论:“这孩子八字太薄,是被人克了!”
养父母赶忙询问是谁?老神婆回:“这家里除了你俩之外,还有别人么?”
养父母瞬间知道了克自己儿子的凶手是谁,开始咬牙切齿地咒骂他:
“这个挨千刀的死小鬼,吃里扒外的贱骨头!”
“小崽子不得好死,呸!下贱东西!”
“有娘生没娘养的狗东西,敢克我儿子,看我打不死你!”
老神婆哼哼一声,语气阴沉又笃定:“除非他消失在这个村子里,不然你们的儿子迟早会被他克死!”
养父母没有丝毫迟疑:“该怎么让他消失?”
老神婆:“你们可以把他交给我,我替你们处理。”
村里谁家生了孩子,但是不想要了,又送不出去,一般都会交给这个老神婆处理。
但这个老神婆也是要处理费的,一次五十。
有传言说这个老神婆把那些孩子卖了,有传言说她直接把那些没人要的孩子祭天了,还有人说她把这些孩子炖汤吃了。
总而言之,众说纷纭,但是谁都不知道真相是什么,却都对这位老神婆抱有一种敬畏之心,坚定不移地认为她真能通鬼神,包括当时的加菲猫。(许多年后他才明白,其实神婆就是个打着跳大神/的名义招摇撞骗的人贩子,村里人思想落后,迷信得很,才被她糊弄住了。)
养父母听后问道:“他都这么大了,你也要么?”
老神婆回道:“不是我要,有人想要他这么大的童男子。”
当时,加菲猫正蹲在外面的窗户下面偷听,听到这里的时候,他惊恐地预感到了自己未来的命运:不是卖到坏人手中,就是被杀祭天。
他不想被卖,也不想被杀,他只想好好地活着,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逃离春山。
那天晚上他偷了养父母藏在厨房柴火堆中的一百多块钱,连夜逃跑了。
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春山,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跑,但他却知道,一定要跑,不管去哪里,只要能远离春山就行。
几天之后,他逃到另一个小县城,在哪里他遇上了一伙人,起初,他以为他们是热心肠的好人,后来才发现,这帮人也是人贩子,他们不光骗走了他身上所剩无几的钱,还把他卖到了偷盗团伙中。
他在这个团伙中待了好几年,中间逃跑过好几次,但是无一例外全被抓了回来,然后就是一顿毒打,有好几次他差点就被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