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的军人们一个个双眼通红的盯着林凯旋不断地在先前管涌的四周摸索着。
老廖连个尸体都没给他们留下。
最终, 韩生红着眼对身旁的田毅道:“把他抓上来吧。”
林凯旋的身体早就疲惫不堪。
再这样下去连他都会没命的。
水中央的林凯旋大吼道:“谁他妈的给老子过来,信不信老子抽他。”
林凯旋虽是这群人的领导。
但他一直是温文尔雅,嬉皮笑脸的模样。
就连平常他们犯了错, 林凯旋明面上罚了他们,之后都会偷偷地给他们送些好吃的东西,填饱他们的肚子。
用林凯旋的一句话来讲便是, 他们不仅是林凯旋的下属,更是他的兄弟。
他林凯旋这一辈子都会罩着他们。
林首长是他们部队里公认的好脾气,他们曾私下打趣道, 不知有生之年,能不能见到林凯旋盛怒的样子。
如今看着洪水中央处于崩溃边缘的林凯旋, 他们的心中也微微的发酸。
老廖走了。
他们中最年长。
那个明明已经可以光荣退役。
却坚决要站完最后一班岗的老廖走了。
执行这次任务前, 首长和老廖的对话犹在耳边飘荡。
林凯旋:“老廖, 你媳妇和女儿不是来参加你的退役仪式吗?这次的任务,你就不去了, 留下来带着他们到处逛逛。”
当时老廖的嘴里叼着一根草:“怎么?我这肩章还没取下来呢,就这么快想赶我走啊。”
说完, 老廖便拍了拍林凯旋的肩:“只要我这肩章一天没取下来,我就必须对的起我这身军装。”
明明老廖可以免于一死的,明明......
众人哽咽着, 谁也不敢上前去拦林凯旋。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从水里钻出来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又再次沉入水底。
最后他们看到一个倩影飞快的从他们的眼前飞过,扑向那水中的人儿。
从小到大温情都不太喜欢水, 现在也是。
但当水蔓延至她的全身的时候,她一时之间既然忘记了恐惧。
她只是拼命的往前游。
洪水中的林凯旋似乎也看到了她。
林凯旋满身的戾气和血腥气也在此时如数褪去。
他快速的游了过来,将温情带上岸。
理智也在此时回笼。
目前的情况容不得他任性。
林凯旋忍着泪道:“管涌已经堵住了,但现在水位还在上涨, 我们必须要将堤围堆高。”
一旁,温情紧紧的握住他的手。
不断地给予他力量。
怕小姑娘担心,林凯旋勉强的勾了勾唇,并摸了摸温情的头,轻语道:“你安心。”
说完,他便弯腰捡起老廖之前下水脱掉的那件外套披在了自己的身上,直接跑到一旁扛沙袋去了。
他是军人,所以他没有难过的时间。
他不能让老廖所做的一切付诸东流,不能让大家之前所做的一切功亏一篑。
更不能让这些灾难有再次靠近他护在身后的群众的机会。
摸了摸还尚有余温的外套,林凯旋温声轻语道:“老廖,现在我同你一起完成你退役前的最后一个任务。”
......
救援到,水位止住了。
林凯旋他们部队走的那天,无数的群众追赶着他们的车。
献上了当时自己所拥有的最贵重的礼物。
——罐头或者是水果......
但这些都被林凯旋他们给拒了。
所有的士兵都统一说道:“我们首长说了,不能拿群众的一针一线,不然军法伺候。”
.....
后来,温情再次见到林凯旋的时候是在老廖的葬礼上。
洪水退去后,搜寻队从上游搜到了下游,但依旧没有找到老廖的尸体。
最后只能将老廖的那身军装入了棺。
老廖的葬礼也是那个没完成的退役仪式。
当点到老廖的名字的时候。
所有的军官起身大喊:“到。”
喊声震破云霄,直击苍穹。
却也让被人扶着的老廖的媳妇大哭出声。
泪水模糊了她的脸,她趴在老廖的棺材上不愿意起身。
她的身旁,小女孩天真无邪的问道:“妈妈,你不是说来这儿就可以见到爸爸了吗?”
小姑娘似乎不理解四周为什么会哭声一片。
她好奇的四处张望一番,问道:“妈妈,爸爸在哪里呀?妞妞想爸爸了。”
这一句话让女人直接崩溃,抱着小孩大哭起来。
温情能感觉到身边林凯旋的颤抖。
她看了一眼林凯旋,随即更加用力的握紧男人的手,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缓起来,林凯旋柔声道:“我没事。”
温情点了点头,便从怀中掏出一颗糖,递给面前的小女孩:“姐姐带你买好吃的去好嘛。”
小姑娘眨巴着眼,又看了看抱着她痛哭流涕的妈妈,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她想吃糖,但她更喜欢妈妈。
擦了擦眼角的泪,女人抬头,道:“跟着姐姐去买糖吧。”
说完,她又看了一眼温情,柔声道:“麻烦你了。”
温情点了点头,便牵着妞妞出去了。
——
棺材前,只余下林凯旋和老廖的媳妇。
正当林凯旋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时候,老廖的媳妇开口道:“你是林首长,对吗?”
林凯旋一愣。
女人又接着道:“老廖和我提过你,说你长得很好看。”
气氛也瞬间变得祥和起来,林凯旋勾了勾唇:“是嘛。”
“之前说要支助妞妞一直到她上大学的是你吗?”
知道隐瞒不下去了,林凯旋点了点头。
女人却笑了笑:“部队里给的抚恤金足够我娘俩生活了,而且我也有工作,养活妞妞也不是什么问题。”
女人抚摸着棺材,既然还安慰起林凯旋来了:“所以林首长,不用为这事儿感到愧疚,老廖做了他应该做的,我和我的孩子都以他为荣。”
林凯旋安慰的话语到了嘴边又噎了回去。
其实他是来说对不起的。
很遗憾,最后没有护老廖周全。
廖夫人是一个心理强大的女人。
此时他才终于能理解老廖为什么每次提到自己的媳妇都是那种一脸爱恋与钦佩的神情了。
廖夫人确实是一个能洞察人心,值得人钦佩的女人。
就这个时候还在安慰他,怕老廖的死成为他心里的一道过不去的坎。
仪式结束后,林凯旋觉得浑身疲惫。
等他走出大门的时候,温情已经守在了门口。
温情:“林凯旋,我怕黑,你今天能不能去我家陪我。”
她知道林凯旋的心情肯定不好,所以她想陪陪他。
林凯旋敲了敲她的头,存心逗她:“怕黑啊,我看你平常晚上去便利店买三明治不是挺开心的嘛。”
温情审视着林凯旋:“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去便利店买三明治?”
林凯旋刮了刮她的鼻子:“猜的。”
先前救灾回来后,温情一直没去部队找林凯旋,就是给了他独处的时间。
她知道人在难过的时候,不一定需要有人时刻的围绕在自己的身边喋喋不休。
有时候也需要片刻的安宁,让自己来想通那件令他难过的事儿。
明明林凯旋在笑,温情却知道男人的心在流泪。
他依旧在为老廖的死难过,自责,伤感……
两人回到温情的复式公寓里。
温情将啤酒往桌上一磕:“喝吧。”
林凯旋挑了挑眉。
温情豪爽的拉开啤酒盖:“今晚不醉不归。”
林凯旋:“你确定?”
他忘不了上次温情三杯就倒,还试图将他扑倒的经历。
笑了笑,林凯旋夺过温情手中的酒杯:“你还是别喝了。”
他可没那么好的定力,次次都能控制好自己。
温情瞪了他一眼,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瓶,猛灌一口:“让你来不就是让你陪我喝酒的吗?你都不陪我喝酒,那来了有个毛线的用。”
林凯旋纠正她:“你先前是说你怕黑才让我来的。”
喝了一口酒之后,温情已经有几分醉了。
她胡乱的将啤酒瓶往林凯旋的面前一推:“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来的,反正现在你已经来了,你就得听我的。”
林凯旋无奈的摇了摇头,给温情倒了一杯水,摆在她的面前。
又将她喝了一半的啤酒送入自己的口中。
温情双手支着下颚,一双眼睛认认真真的盯着他:“喝了酒,有没有好一点,心里有没有舒坦一点。”
也不管林凯旋的阻拦,温情又拉开了一个啤酒瓶。
一杯酒下肚,温情已经醉了七八分。
林凯旋无奈的摇了摇头,将东倒西歪的温情抱到沙发上。
温情却突然坐直了身子,大哭道:“可是我真的好难过啊。”
林凯旋一脸错愕。
随后便听见温情道:“你难过我比你更难过,你心痛我比你更心痛。”
“大家都说喝了酒哭出来,发泄一下就好了,我知道你一个男人觉得哭是一件掉面子的事儿,那我替你哭,是不是我哭出来了,你心里面就会好过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