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看出来了,她的婆婆是一位很有涵养的、养尊处优的贵妇人。
而她本身又是个颜控,天然对一切美好的人和事物心存好感,眼前的美妇人无论长相气质还是穿着打扮都十分合她的审美,让她十分喜欢。
“妈——”林夏笑嘻嘻地走到美妇人身边,赞了句,“你今天这身打扮得可真好看。”
听到这话,萧红喝茶的动作就是一顿,抬眼看着林夏,眼里带着几分明显的诧异。
斟酌许久,她才轻启朱唇,缓缓说了句:“你好像也瘦了点儿——”
“真的?”林夏开心极了,“连妈你都能看出来我瘦了?看来我这几天的努力可真是没有白费呀!”
说着,就一屁股坐到了萧红身边,兴奋地道:“妈,我刚称了一下,就这几天功夫,瘦了整整5斤呢!哦,不对,是5斤半——”
短短三天居然就瘦了5斤半,这让林夏喜不自禁,正愁这事儿没人分享呢,萧红就来了,可不就成了她最好的听众。
儿媳妇突然对自己如此热情,萧红一时半会儿还有些不适应。
但林夏神色自然,一幅开心得不得了的模样,她又不好说什么。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嘛,所以萧红唯有稍稍将自己的身体往另一边挪了挪。
林夏倒是心大,没有察觉出萧红的异样,自然也就没有任何反应。
萧红松了一口气,然后看着林夏,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迟疑着说:“我听赵阿姨说,你前几天出了点儿意外——”
“嗯,嗯!”林夏立马点头,毫不避讳地道,“顾东说我泡澡的时候睡着了,差点儿没被浴缸的水给淹死。妈,你说我怎么就那么笨呢?在自己家里泡个澡都能溺水,要真被淹死了,这该上哪儿说理去——”
这个问题萧红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唯有保持沉默。
好在林夏也没指望她回答什么,自顾自地继续道:“反正我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医院,当时还在想,发个烧而已,学校医务室开几片药就行了,怎么还给我送医院了?后来才知道,我不是发烧,而是在自家浴缸里溺水了——”
说完,她就停了下来,想听听萧红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17岁的林夏说话的时候语速很快,就跟放鞭炮似的,萧红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都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儿,自然也不会发表什么感想之类。
林夏见萧红不说话,便又道:“妈,医生说我得了那个什么选择性失忆症,所以现在只有17岁以前的记忆,17岁之后所发生的事、认识的人我全都不记得。所以,妈,如果我有什么很重要的事给忘了,麻烦你一定要提醒我。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也请你多担待,然后给我指出来,我一定改正。”
说完,林夏还双手合十,嘴唇微微嘟着,像小朋友卖萌般地做了个拜托拜托的动作:“妈,拜托你了——”
这使她看上去,怎么说呢,有种与年龄很不相称的违和感。但这种违和感里,却又因为她的眼神太过纯粹,神情太过真诚,所以夹杂着几分说不出来的可爱,十分打动人心。
萧红就感觉自己的心莫名地颤抖了几下,有种很难用言语来形容的感觉。
刚刚一进门,赵阿姨就委婉地提了林夏失忆的事儿,萧红当时听了之后只觉得吃惊,却没有什么概念。
不过现在,她总算是明白了林夏所谓的选择性失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林夏本就晚熟,差不多是上大学之后,才慢慢开始学着长大,学着当一个成年人。17岁的林夏,相比起同龄人,哪怕是跟当年本就不怎么成熟的二妮比起来,也要单纯幼稚一些。
所以现在坐在萧红身边的林夏,言行举止活脱脱就是一个未成年小女孩儿。
面对这样的林夏,萧红身为一个长辈,实在是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所以她点了点头,微笑着应了句:“好。”
“妈,你对我真好——”林夏说着,还很随意地挽上了萧红的手臂,自然而然地将头枕在了她的肩上,就像是平常的女儿家对自己母亲撒娇一般。
萧红瞬间坐直了身体,只觉得自己被林夏搂着的半边身体都快僵硬了。
这么多年,她从未跟儿媳如此亲近过。
但短暂的不自在之后,萧红心里却又生出几分说不出来的感觉。
当年她生完顾东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所以没有再生育。但萧红内心深处其实还是很想要个女儿的。男孩儿大多都硬邦邦的,长大之后很难再跟母亲亲近。女孩儿则相反,软绵绵的,可爱极了,长大之后也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
其实随着顾东一天天长大,萧红也曾幻想过以后能跟未来儿媳妇像母女一样亲近。
然而,因为种种原因,她和林夏相敬如“冰”,别说友好相处,不当面争吵就已经是她们彼此的教养。
而此时此刻,林夏因为失忆而做出的反常的亲昵举动,让萧红在觉得不真实的同时,心里也生出几分难言的满足感。
仿佛突然间,真的多了个女儿——
正胡思乱想间,躺在她肩头的林夏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动了动小脑袋,抬起头,有些遗憾地看着萧红,“妈,你今天是专程来看我们的吧?可真不巧,顾东出差了,要好几天才能回来——”
听到这话,萧红心里就有点儿尴尬了。
萧红的老家是江城的,她小时候也在江城呆了好些年,直到上中学才全家搬到了海城。
她今天其实是来江城参加小学同学聚会的,只是想着很久没来儿子家了,所以顺便过来看一眼。
此情此景显然很不适合实话实说,萧红是个不擅说谎的人,只得委婉道:“没事儿,顾东不在我看看你也一样。其实,其实我今天是来参加同学会的——”
林夏倒是对萧红是否专程来看他们这件事儿丝毫不在意,反而眼睛一亮,十分感兴趣地道:“同学会啊,你们是每年聚一次吗?”
萧红摇了摇头:“今天是跟小学同学聚会,我们大多数人都已经快50年没见过面了,只有少数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同学这些年常有联系。”
“小学同学聚会啊,那还挺神奇的!”林夏想了半天,才用了神奇这么一个词。
“那必须神奇呀!”萧红自嘲地笑道,“记忆中都是些每天上蹿下跳的毛孩子,结果见面一看,都是些快要走不动路的老头老太婆了——”
“哪儿有那么夸张?”林夏道,“你看起来这么年轻,可当不了老太婆!”
萧红便笑了:“你这张小嘴,啥时候变得这么会夸人了?”
林夏笑道:“我这可不是夸你,我是实话实说!”
说着,又看了一眼萧红头上的帽子:“妈,你这帽子还真的蛮好看的——”
“是吧?”萧红抬手摸了一下帽檐,美滋滋地道:“这帽子可是你小姑姑上个月从法国给我带回来的,还说是什么限量版呢!”
“限量版啊?”林夏就有些失落,“那岂不是很不容易买到?”
“应该是这样——”萧红说完将帽子从自己的头上取了下来,拿在手上又问林夏,“怎么,你很喜欢这顶帽子吗?”
林夏点点头:“就感觉这帽子跟我的一条裙子特别配——”
“那——”萧红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帽子放到了林夏手上,心里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笑着说,“那帽子就送给你吧!其实这帽子我今天也才是第一次戴——”
“真的吗?太感谢妈妈了!”林夏开心地抱了萧红一下,然后从沙发上起身:“作为回礼,我也要送妈妈一件礼物。”
说完,就腾腾腾地跑上楼,从自己卧室里拿了一顶黑色小礼帽出来。
这顶小礼帽的帽檐不像萧红之前戴的那顶的帽檐宽得那么夸张,所以显得更加精致小巧了些。帽子四周绕了一根杏色的丝带,正前方还打了个小蝴蝶结,跟萧红今天穿的服饰别提多搭了。
萧红一看就喜欢得不行,戴上之后立马走到门口的落地镜前,一看,整体效果居然比戴之前那顶夸张的宽檐帽还好很多,别提有多满意了。
林夏就笑着说:“这帽子上的丝带是我昨天晚上亲手缝上去的,你看跟你今天这身衣服多搭。妈,我们俩还真是心有灵犀呢!”
“可不是吗?”萧红笑着取下帽子拿在手里,一幅爱不释手的模样,还夸赞道,“你这手也巧,瞧这针脚多匀称——”
林夏就挺骄傲地扬了扬头:“我妈是开裁缝铺的嘛,我从小帮她打下手,8、9岁的时候就能帮人给衣服裤子补漏洞,换拉链,针线活儿自然是不在话下。”
萧红愣了愣:“你说,你妈是裁缝?”
“嗯——”林夏十分自豪地点点头,“我妈的手艺可好了,小胡同的大妈大姐都喜欢找她改衣服。对了,我妈后来还自己学会了做旗袍呢!”
萧红的神情顿时有些微妙,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她明明记得以前林夏说她妈是服装设计师来着——
过了会儿,萧红才笑着说了句:“那确实挺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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