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淮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垂眸打探她。
索性兮泑并没有被吵醒,她在靠椅上蹭了蹭,脖子一扭,慢慢滑向晏淮的左臂。
肥大的帽檐遮住了光,也阻挡了她对悬空的感知。
晏淮想也没想,抬手托住了她的侧脸。
兮泑睡得脸颊发烫,但皮肤却格外柔软。
似乎终于有了个能借力的地方,她毫无顾忌的躺在了晏淮掌心,睡相也是前所未有的乖。
晏淮瞳仁微缩,片刻后,眉眼舒展开,不以察觉的露出一丝温柔。
飞机终于开始缓缓滑行,机舱内的大灯霎时熄灭,只留下隐约照明的柠檬黄小灯。
舱内变暗,舱外的灯光便显得明锐许多。
红色的信号灯闪烁,发动机迅速翻卷出巨大的声浪,滑行的速度不由得快了起来。
飞机的加速造成了向后的惯性,晏淮的后背不由得紧紧贴在椅背上。
兮泑睡得沉,对发生的事始终毫无察觉。
几个小时过的很快,飞机远离了沿海的潮湿,一头扎进雾霭迷蒙的南山。
降落的时候,无可避免的震了一下。
滑轮和地面的摩擦声巨大,裹夹着咆哮的风声,震得玻璃嘚嘚发颤。
兮泑总算清醒过来,后背和脖子僵硬的酸痛。
她摘掉帽子,扯下眼罩和耳机,挣扎的挺了挺身子。
这一瞬,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枕着什么东西。
兮泑慌张的一扭头,没想到正对上晏淮的脸。
她松弛的身体一下子紧绷起来,恍惚觉得自己睡出了幻觉。
晏淮怎么在这儿?
难道他也有去南山的行程?
她刚刚枕着晏淮的什么?
兮泑脑子里一塌糊涂。
“醒了?”
晏淮双腿搭在一起,膝盖上摆了份飞机里的购物杂志。
杂志上有不少免税品介绍,其中有一款还是晏淮代言的,旁边有他的照片和签名。
兮泑舔了舔发干的唇,顶着有些水肿的眼睛,声音有些磕绊:“刚才对不起,我睡相不好。”
见了晏淮,她生理性发怵,就连说话都不利索。
她怕他以为她是跟机来的,毕竟座位连在一起实在是太巧了。
晏淮漫不经心的垂了下眼,抬手翻了一页杂志。
事实上,只是为了活动一下僵硬的手腕。
他盯着一款新表的介绍,貌似看的认真,口中却问着毫不相干的事:“听说你也签公司了?”
兮泑不由自主的往过道蹭了蹭,和晏淮保持合理距离,声音软绵绵的发虚:“是为了参加一档女团选秀节目,叫《星光99》。”
她又补了一句,“你应该没听过。”
晏淮似乎并不惊讶,只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星光99》正巧在兮泑家乡南山录制,她参加完电影节无所事事,所以早一个月就赶了过来,但晏淮家在帝都,平时除了工作很少到南方来。
兮泑本想礼尚往来的问一句“你来南山做什么”,但又一想,或许晏淮有什么私人行程不想被人知道,她的身份问的太多有些敏感了。
她从来没当自己是晏淮的妻子,哪怕是名义上的。
最后她只好憋出来一句:“我是不是应该说一声好久不见?”
晏淮终于扣上杂志,眼底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以后见面的机会有的是。”
飞机缓缓停滞。
兮泑伸手去解腰间系的略紧的安全带,还忍不住接话:“离婚的时候吗?”
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系过安全带了,不过这不重要。
晏淮默了几秒,扭过头看向窗外道:“或许吧。”
兮泑恍惚觉得,她提起离婚的时候,晏淮的语气有些别扭。
第3章
到达南山的时候,天色未亮,机场寂静一片,只余晨光未至时潮湿的雾霭。
兮泑拎着箱子,打了车,直奔城南的湖畔别墅区。
站在院子前的铁门外,兮泑的手指刚触碰到红色按铃,就又缩了回来。
她抿了下唇,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现下是早晨五点,人将醒未醒,铃声一大说不定会吵醒觉浅的爸爸。
她环顾四周,茫然的望了望,马路对面的湖上平静无波,是一片深沉镇定的黑。
好在南山冬暖夏凉,夜晚也不是那么难熬。
她坐在旅行箱上,抱着手臂,漫无目的的等。
很快,旅行箱表面也覆上薄薄水汽,又湿又冷。
兮泑疲惫的打了个哈欠,再看时间,终于到了六点。
现在按铃总不算是没礼貌了。
她站起身,跺了跺有些发麻的脚,按响了门铃。
很快,家里阿姨慌慌忙忙从屋里跑出来,腰间还系着围裙。
“哟,小葡萄回来啦!”
她名字叫兮泑,听起来像西柚,小时候被同学起外号叫葡萄柚,家里阿姨听着可爱,偶尔管她叫小葡萄。
兮泑弯着眼睛笑了笑,嗓子干的险些黏在一起:“爸爸和......余瑶阿姨起了吗?”
阿姨打开铁门,拉住兮泑的手,絮叨着:“没起呢,你妹妹放假回家了,昨天他们带你妹妹去听音乐会,回来得晚。”
兮泑安静的点了点头,对陆兮缈的归来没有一点情绪起伏。
阿姨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别怪阿姨多嘴,到了家你还是得叫她妈,别叫阿姨,她和你爸结婚那么多年了,还在家里听到‘阿姨’这俩字心里不舒服。”
兮泑眼神闪避:“小时候叫的挺习惯的,长大了反倒不自在了。”
阿姨叹了口气。
兮泑在陆家的处境有多难,她知道的清清楚楚。
让兮泑管余姚叫妈,确实为难了。
阿姨接过箱子,带兮泑进门。
箱子拖在鹅卵石路上,咯咯哒作响,过到门槛还不轻不重的撞了一下。
兮泑正蹲身换鞋,余姚穿着丝绸睡衣,揉着肩膀从楼上下来,不耐烦嚷嚷着:“大早晨叮叮咣咣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余姚一垂眸,看见了门口蹲成一颗蘑菇的兮泑,愣了一下。
阿姨连忙解释道:“是我没轻重,箱子不小心磕到了,您回去休息吧。”
余姚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这才确定是兮泑。
她撑着栏杆,居高临下的嘟囔一句:“兮泑回来了啊。”语气悻悻,带着毫不掩饰的丧气。
兮泑抬起头客气道:“昨天跟爸爸提过了。”
余姚撇了撇嘴,扭头回屋找陆宏深。
显然昨天陆宏深忘记告诉她了,导致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她今天打算带陆兮缈去路易威登艺术展,兮泑要是在,她岂不是又要多带一个?
阿姨道:“这么早回来,肯定挺累了吧,回屋歇歇。”
兮泑原本是困的,但一看到余姚的脸,她就不由自主的恢复成戒备状态,精神高度紧张,想睡也睡不着了。
她摇摇头:“等爸爸起来我打个招呼。”
陆宏深没一会儿就被余姚给折腾醒了。
他懒洋洋的从卧室出来,一边走一边跟余姚解释。
“昨天晚上看音乐会,一打岔我忘记说了,兮泑是今天回来,中午你也别出去,我们跟晏淮一起吃个饭。”
兮泑听到晏淮的名字,明显有些吃惊。
余姚也是,连忙问道:“和晏淮吃饭?”
陆宏深看到兮泑,点了下头,继续道:“智利光电的项目快结束了,兮泑也该和晏淮离婚了,她名下的股份也尽快转回来。”
余姚赶紧点头:“这倒是。”
当初为表合作诚意,俩家靠婚姻短暂绑定,以免有谁提前退出造成损失,两家商量了个万全的办法。
陆家将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转到兮泑名下作为婚后财产,晏淮则将几套房产添加上兮泑的名字。
但对余姚来说,兮泑毕竟是外人,那么大的利益放在兮泑身上,她怕夜长梦多,到时候兮泑不愿意还了。
好在一年过去了,兮泑还没有这种心思,现在项目要结束了,股份也能收回来了。
兮泑对股份没有什么企图,一直任凭陆宏深安排。
只是她和晏淮同乘飞机,晏淮竟然没提中午一起吃饭的事。
陆宏深沉声嘱咐她:“见了晏淮的面热情一点,我们和晏家还要做朋友,小时候你不是挺喜欢跟在晏淮屁股后面叫哥哥吗,怎么结婚了反倒生疏了?”
兮泑眼神微颤,拖着毛茸茸的拖鞋往楼上走,低应:“知道了。”
小时候的事情她都不太记得了。
自从妈妈意外去世,她的记忆就像被泼了一层浓郁乌黑的墨水,墨水流过,把曾经的痕迹掩盖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单调死寂的黑。
余姚目光下移,惊叫道:“你穿的是缈缈的拖鞋,你自己的在鞋柜里呢!”
兮泑身形一顿,低头看了看。?轻?吻?最?萌?羽?恋?整?理?
她已经好几个月没回过家了,对拖鞋的细节记得不是很清晰,刚刚被晏淮的名字牵扯了注意力,随便穿了一双放在地上的。
她记得陆兮缈好像有点洁癖。
兮泑吓得赶紧踢掉拖鞋,光脚踩在地板上,脚趾微微蜷缩,趾骨紧紧绷着:“抱歉,我没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