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悖就宿舍矛盾,”张老师也是无奈:“我是真想不到这还能打起来,幸好都是轻伤,没出什么大事。”
岑矜问:“什么矛盾?”
“小孩子之间打闹。”其中一个戴无框眼镜的中年女人打量着她,不假思索回。
岑矜转眼看她,冷冷淡淡:“问你了吗?”
被她无故一怼,中年女人来了火气,抬声道:“你没问我我也得说,你家小孩没进这个宿舍前,我看大家相处的好得很,一点事没有,怎么他一来就出事了。”
“是哦,你们的孩子这么友善,这么会相处,”岑矜讥嘲:“怎么这间四人宿舍之前一直只住着三个学生。”
一旁审时度势的短发女人终于忍无可忍:“你什么意思啊。这不是学校安排的吗?”
岑矜看她:“那李雾住到这间宿舍也是学校安排,你多话什么。”
“诶你――”
孩子的事还没解决,三个大人已经杠起来了。
班主任脑壳痛,出声制止:“三位家长!我们就事论事!别扯其他有的没的。”
三个女人一起沉默。
张老师呷了口茶,意味深长:“据我所知,昨天的斗殴是冉飞驰跟林弘朗先动手的,李雾只是正当防卫。他们寝室另一个男生是这么说的,他这会还在上早读,我可以叫他过来一趟。”
岑矜肩微耸动,唇边诮意一目了然。
其他家长皱眉,恨恨白她一眼。
“另外,”张老师选择性无视她们这些争锋相对的小动作,视线缓缓扫过三人面庞:“我今早也在学生之间了解了一下,你们小孩欺负……当然,我也不是很想用欺负这个词,过于严重了,就取闹吧,拿李雾取闹有段时间了,包括班里一部分跟他们两个玩的好的男生也是,都有参与其中。”
岑矜脑袋嗡了下:“什么时候开始的?”
张老师沉吟:“快半个月了。”
她竟一无所知?岑矜瞟向窗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李雾小部分漆黑的后脑勺,要不来任何眼神答复,岑矜只能作罢回头:“他从没跟我讲过,一个字都没说。”
“不应该啊,”短发女人一脸不解:“我家飞驰怎么可能欺负人,他不是那种小孩子好伐,虽然有时顽皮捣蛋,但绝对不会做这种缺德事。每个周末回家说起跟哪个男生玩,都开心得不得了,关系也好得不得了。”
她意有所指:“再说了,一个两个的有冲突还好说,一群人怎么偏去针对某个学生,别的同学怎么没被针对。”
林弘朗妈妈马上附和:“对对,张老师,我建议你还是要调查清楚,中间原因到底什么样我们还不确定呢。”
岑矜深吸一口气:“欺负人还有理了是吗?”
有其他家长撑腰,冉飞驰妈妈站稳脚跟,嗓音都洪亮几分:“怎么就定性了?我们要个真相有错吗,你看你自己不也从头到尾都不知情,我们其他家长要个说法又怎么了。”
林弘朗妈妈又瞅着岑矜,从她进来就看她不顺眼:“你谁啊,李雾的姐姐?才多大,有小孩了嘛,懂这些吗,他家长呢,怎么不让父母来学校。我们只想跟他父母当面说清楚,叫个年纪轻轻的过来算什么。”
“哎……这个,”张老师知道内情,委婉道:“李雾情况比较特殊。”
冉妈妈一听,底气倍涨:“父母照应不到?那更好理解了,家庭教育本来就不全面,谁知道孩子品行到底发展得怎么样,就听几个学生一面之词能证明什么。”
岑矜轻笑:“你们教育的真好,好到李雾才转来班里不到三个月,他的室友跟同学就都给他说话、作证,而不是向着你们父母双全完美无缺的好孩子呢。”
林妈妈呛声:“你这人怎么这么牙尖嘴利,不讲理呢。”
“谁不讲理?谁先人身攻击?出身是能自己选择的吗?”她们一唱一和,早叫岑矜怒不可遏,她双目不自觉泛出水光:“拿这件事来攻击一个十七岁的孩子,你们也配为人母?配做家长?”
“别吵了别吵了!我叫你们过来是来吵架的啊!”张老师急了,起身规劝:“孩子还在外面呢!”
她话一落,岑矜如被惊醒,猝然转身,冲至门外,气势汹汹走向李雾,扯住他胳膊:“跟我过来。”
三位少年俱是一愣。
李雾眸光一顿,反应不及,已被女人蛮力拽跑,只能头也不回跟上她步伐。
张老师奔出办公室,两位家长忙不迭后面追。
岑矜穿过长廊,扬眸扫视着途径的每个班级牌号,终于找到高二(10)班。
她这才撒手,将李雾往里一推,自己随后走进。
早读声戛然而止。
老师也诧异瞪眼,刚要开口询问。
女人已越过李雾,走上讲台,傲视全场:
“我是李雾的家人,李雾的姐姐,我叫岑矜。今天我放话在这,将来这个班里,谁再被我知道欺负我弟,哪怕要打官司,我也奉陪到底。”
一番发言,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李雾瞪大了眼,错愕望向高处的女人,她因情绪激烈而双目猩红,下颌颤栗。
所有学生瞠目结舌;整个班级雅雀无声。
岑矜狠吸一下鼻子,神色终有所缓和,侧头看向老师:“不好意思,打扰您两分钟了,你们继续吧。”
男老师显然被吓得不轻,木讷地点了下头。
话毕,岑矜走下台阶,拉了把李雾校服袖子,低声提醒:“出去了。”
刚刚一番壮举好似耗光她内力,这会的她,退化成泄气的河豚,口气也轻软下来。
李雾仍在心悸,微喘着跟上。
窗后,女人与少年前后走出视野。举班目送,叹为观止,好似刚亲眼见证真正的实力,简直想起立鼓掌。
张老师忙迎上来,无奈长叹:“岑小姐啊,你这是干什么啊――”
岑矜忙道歉:“对不起,张老师,我实在忍不住,我见不得李雾被那些家长这样形容,”她情绪于一刻间溃散,抬手拂去眼尾不受控制的水渍:“真的很抱歉,这段时间我一直不知道李雾受了这么多苦,他从小到现在已经很苦了,没想到来了这边还这样,我觉得好难过……”她拨了下额发,哽咽着,絮叨不停:“我实在太气愤太无力了,觉得自己根本没帮上忙。今天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别怪他。我敢向你保证,李雾绝对不是那种会主动挑事的小孩,他是个很听话很真诚爱学习也很珍视每一个朋友的好孩子,我也不想多为他说什么,但这些我真的可以以人格担保……”
李雾立在一旁,一字一句地听,双眼也泛出些微潮意。
他不得不咬紧牙关,偏头去看走廊,看那片白茫茫的天,看高耸的楼宇,看每一扇窗子,看那些纵横交错的树顶,就是无法再看女人头顶,她的泣颜。
……
―
2020年元旦前夕,宜中的BBS、告白墙、还有不少学生空间,开始盛传一则绘声绘色的小道消息。
就是高二(10)班的某位帅哥转学生,平时看似低调,实际有个霸气十足的黑社会姐姐。
被“黑社会”的岑矜对此一无所知,还倚在工位上哈欠连天。
路琪琪也修图修得老眼昏花,起身去泡红茶提神。
岑矜又嘎哒、嘎哒敲下几个字,终于等来顶头上司在群里宣布下班的消息。
一时间,全公司欢呼雀跃。
岑矜也复苏回春,快速整理好办公桌,挎上肩包,与周围同事颔首道别。
她绕好围巾,快步走出大厦。外面已是人山人海,整个商圈都涂抹了喜庆的亮红,以此来迎接新年新气象。
岑矜往地库走,给李雾打了个电话。
对方接通很快,背景嘈杂。
岑矜问:“在外面?”
李雾说:“刚上地铁。”
岑矜小脸陷在围巾里,呼出团白气,有了笑意:“没坐错吧?”
那边停顿两秒,似乎在复查路线:“应该没有,四号线。”
岑矜瞄了眼不远处人潮涌动的地铁入口,不甚确切:“好像会路过我们这诶,久力大厦,有这个站吗?”
“有。”
“我公司就在这,”她突然有了新打算:“你要不要在这站下。”
他停了停,也不问原因:“嗯。”
岑矜解释:“今晚别急着回家写作业了,我请你吃饭。”
李雾应:“好。”
“久力大厦,别坐过了,我等你啊。”她挂断电话。
找了间附近的咖啡馆,岑矜叫了两杯热饮,靠窗耐心等候。
不到一刻钟,有了来电,岑矜挑高看眼名字,含笑接听。
“我到了。”李雾音色干净,似穿林打叶。
“在哪?”
“你们大厦门口?”
岑矜闻言,斜高身子透过玻璃找李雾身影。
他很快被她寻见。
身着纯黑大衣的少年,直立于大厦前的空地上,手执电话,微仰着脸。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他高峻而干净,似浊世中的一株劲松。
岑矜坐回去:“往右后方看,有间咖啡馆,我就在里面。”
少年当即侧目,与窗后高脚凳上的女人对上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