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交头接耳的黑框男生猛一咯噔,昂起脑袋。
李雾听见名字,也回过头看他。
同样望过去的,还有林弘朗与冉飞驰。
一时间,0206寝室的四个人,都有了短促的目光接触。
张老师走下台阶:“出来。”说着就走出教室。
成睿揣着颗砰咚砰咚的心,从座位上起来,跟了出去。
教室门被带上,老师倚着栏杆,成睿则背对着窗。
黑幕四拢,他们讲话声音不大,一个字都听不见。
李雾心头升腾出一丝异样。
他皱了皱眉,强迫自己别多想,接着低头解题。
但后来发生的一切,几乎印证了他的最坏猜想。
几分钟后,成睿回来,林弘朗又被叫了出去。
差不多的间隔后,林弘朗进班,换冉飞驰。
这一次,老班与男生交涉变得极为漫长,甚至语调也渐渐尖利高昂,整个班都隐约听见,当中不乏“以前都睁只眼闭只眼”、“对自己负责吗”……之类的话语。
下课铃响,嘈杂顿起,冉飞驰气汹汹冲回班里,他目不斜视,两眼通红,开始收拾书本。
老班回班夹上教材,便冷着脸离开。
林弘朗搭着包走到冉飞驰桌边,蹙眉问:“出啥事了。”
成睿忙不迭蹦Q过去:“怎么回事啊,爱琴大妈跟你说什么了我发誓我守口如瓶绝对没出卖你!”
冉飞驰停了停,似在缓和情绪,过了会才问:“不是你俩对吗?”
“废话!”林弘朗反应过来:“我是那种人吗?”
李雾站在座位里,有些担忧。刚想过去,冉飞驰已经冲他指过来,咬牙切齿:“你们问他。”
气氛瞬时剑拔弩张。
班里学生都朝这看过来,有人拉搡着要走,有人驻足看热闹。
林弘朗也看向李雾,目光审视:“你干嘛了。”
冉飞驰冷笑:“亏我还以为他多讲义气,转头就把我们卖了。”
李雾顿步,沉声道:“我没说。”
“你没说?你家里人都想给你调宿舍了,估计早等着这种机会搞我们了吧。之前就觉得你装,看来不是假的。”冉飞驰说着,抬袖狠抹一下眼睛,背上包走了。
林弘朗跟成睿亦步亦趋跟上,用肢体语言安抚他。
路过李雾时,成睿很是复杂地瞄他一眼,一言不发。
李雾追下楼梯,声音大了些:“说清楚行吗。”
林弘朗猝得回头拦住,扯住他外套,语气不善:“行啊!跟我说,别烦冉飞驰行吧。”
领口一紧,李雾没有拽开他手,只笔直站住,眉心紧锁。
“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的,这么急着撇清你昨天背什么锅装什么好人?”冉飞驰回过头来,双目猩红:“托你的福,我跟顾妍明天都要叫家长!你满意了吧!”
他的嘶吼里,全是难受的哭腔。
刺骨的风刮在几个少年脸上,冷生生的疼。
李雾彻底失语,心头一角陷落,穿堂风骤袭进来。他在萧索的夜幕下一动未动。
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真的不会帮他圆谎。
第30章 第三十次振翅
周六晚,不到六点,Teddy就在群里呼朋引伴,提醒大家放下手里工作,准备出门会餐。
路琪琪在吃方面从不甘于人后,第一个举手:我准备好了!
Teddy回:准备好买单了?
路琪琪立即技术性下线:打扰了。
岑矜笑了笑,存好档后,她看眼时间,往群里发消息:可以等我半小时吗,有点事,你们先点餐。
Teddy:还有比跟大家共进晚餐更重要的事?
岑矜想想,如实回:接人。
几个月来,在接送李雾这件事上,除去关乎学业的担忧,似乎也已经成为岑矜生活仪式感的一部分,就像刷牙一样不可或缺。
Teddy:如果是接帅哥就不介意。
岑矜回:我弟,今天周末要回家。
Teddy说:那一定是帅哥了,不妨接来一起吃。
岑矜撑了下额:不合适。
Teddy不再调笑:那好,我们等你。
……
两旁霓虹飞窜,纯白轿跑一路驰骋,照常停在宜中门前。
出发时岑矜给李雾发过消息,少年果不其然已在那候着。
他孤身立在花圃旁,身姿修长,脸上笼着片叶影,似有些心不在焉。
岑矜按了下喇叭提醒,少年才如惊弓之鸟般抬头,而后走了过来。
他只字不言,坐上副驾。
岑矜已做足接收好消息的准备,又逢聚餐精神爽,所以心情明快,咬字也透着少见的愉悦:“这次会考考得怎么样?”
李雾侧头望窗,半晌才挤出三个气压低沉的字眼:“还可以。”
岑矜留心到他的反常,瞄他一眼问:“你不舒服么?”
李雾没有回答。
得不到回应,岑矜又唤:“李雾?”
少年明显不愿说话。
岑矜借着红灯观察起他来,少年斜挨着,整个上身几乎背对着她,人也沉郁低靡。过去几周来接他,他都是一只听话的鹿,大眼睛能量熠熠。今天的他成了一头年轻不驯的狮子,周身漫布着抵触与敷衍,一直裹在一团黑压压的、拒人千里的雾气里。
莫名其妙。
岑矜不懂他在耍什么脾气,口气也淡下来:“今天还是把你放小区门口,我还有事。”
李雾回:“嗯。”
岑矜承认,李雾毫不走心的反应堵到她了。
她不辞辛苦延后聚餐让全公司人等着过来接他,这小孩平白无故跟她摆什么脸色呢。
后半程,岑矜紧捏着方向盘,不再与他搭话。
一个字都不想。
车停在小区门口,岑矜板着脸,字字似冻冰:“下去吧。”
车锁一解,李雾当即开门下车,连再见都没讲。
高高瘦瘦的男生径自往小区里走,仿若视她为无物。也是这个姿态,彻底激恼岑矜,她一踩油门,追了过去。
察觉到身畔有车与他并行,李雾愣了下,眼略斜过去,与窗后的女人视线一撞。
只一眼,她又加速,雪白的四轮野兽直接越过李雾,轰轰驶往他们楼下。
李雾步伐稍滞,继续往同方向走。
岑矜暂将聚餐忘却脑后,在楼道口等他。
没一会,李雾也过来了。岑矜瞥他一眼,下巴一扬示意他先进电梯,自己才跟着走入。
轿厢里寂寥无声,金属墙壁分明地映出并肩而立的两个人,只是谁都不曾看谁一眼,如隔千重山。
几秒后,叮,他们前后出去。
这一次,岑矜在前。
到了家,岑矜没有换鞋,直接走向沙发,咣一下将车钥匙丢到茶几上。
躬身换鞋的少年似被这声刺到,手一顿,终究忍无可忍,趿好拖鞋就朝岑矜走过来:“是你跟班主任说给我调宿舍的吗?”
他的嗓音因长久不语而干哑压抑。
岑矜怔住,回想一秒,淡着脸看他:“是我,怎么了。”
李雾喉结动了下,正视她一眼,转身往书房走。
这一眼,不带力度,却很耐人寻味,如钝刀不防的一击,一开始无感,但后劲上来,皮肤就开始火辣辣的发烫。
岑矜被自己面红耳赤的反应惹恼,怒意肆虐,她不再傻站着,追杀似的跟过去。
书桌后,少年已经坐定。
大概没料到她会过来,他抬眸仓促地瞟她一下,又敛目去找另外的书本。
“怎么,我不能让你们老师给你换宿舍?”岑矜站在门边,非要在今日此刻问个明白。
李雾把讲义放上桌面,似忍耐般静了几秒,而后看向她:“为什么不跟我说一下?他们是他们,我是我,能不能别管这么多。”
话音刚落,岑矜大脑霎时成了火药,完全被点爆,只想噼里啪啦往外炸:
“你以为我想管?不是你先违反纪律你们老师才叫我的?你以为我没事干想介入你的校园生活?”
“你以为我腆着脸去跟你们老班说换寝我很乐意?我一个根本没小孩的人却变成那个被请的家长我很乐意?没你我不知道要少多少事!”
“现在跟我说这些,当初谁给我打电话的?当初又是怎么答应我的?现在又变成了什么样子?”
“是谁说的那么好听,只是想读书,只要能读书。这还一学期没到,就开始不服管教,乱发脾气,满口谎言,还有乌七八糟的头像,这些都是怎么来的。”
“你扪心自问,敢说自己没被你宿舍那帮男生影响?他们让你背黑锅,你却来迁怒我,他们到底给你什么好处了让你这么是非不分?”
岑矜一直说,而李雾始终低着头,胸腔剧烈起伏,半晌,他清晰讲出几个字:“他们是我朋友。”
“呵,”岑矜极尽讥嘲地轻笑。一股脑的发飙终于让她情绪有所缓解,她面色转白,语调平息下来,却也格外冷情:“了不起,好伟大的友谊。”
李雾手曲成拳,毅然抬头,定定看她:“不也是你让我融入,让我交朋友的吗。”
岑矜如鲠在喉,眼底涌出不可置信。她顷刻返回客厅,抄上车钥匙走人。
砰!
女人摔门而出的巨响,好似一脚狠踹到李雾脊柱上,他胸口痛到几要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