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疏净于是拿起领带,绕过桌面走到他身边。
容慎川从善如流地侧过身,任由方疏净动作。
方疏净手上动作着,嘴里也闲不下来,小声翻旧账:“这还是我头一回见你用我送你的东西,之前的我甚至连影子都没见了。”
容慎川笑而不语。
女人微微低头,与他的距离极近,因为嫌麻烦而把头发挽了上去,露出优美的脖颈线条,裸露在外的手臂纤细白皙,漂亮得令人移不开眼。
根据记忆打了一个很少接触的结,方疏净满意地直起身,向后退了两步,“不错嘛。”
裙摆也随着她的动作,如花瓣一般荡漾出好看的波纹。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无论穿什么都好看。
就算是这根略显骚包的领带,他也完全可以驾驭得住。
耳边忽然听见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虽然很小声,但也引起了方疏净的注意。
感觉到裙摆似乎挂到了别的物体,她拎起裙摆,低头看。
是放在书架下层的一个铁盒,被她的裙摆从架子上扫下来,摔开了盖子。
盒子很普通,是路边文具店几块钱就能买到的那种,表面上了一层白漆,大约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掉得斑驳。
在容慎川的书房里,极少能见到这么朴素的小铁盒,方疏净定睛观察了两眼,忽然来了兴致。
盒子倒扣在地上,旁边有几个小东西掉落。
方疏净摸索着捡起了一个。
手上动作猛地滞住。
是一个袖扣,还有点眼熟。
似乎是上次过什么节日的时候,她送给他的。
“原来都放在这儿了啊。”她没抬头,用调侃的语气说道,顺手又把滚落的几颗袖扣拾起,自言自语,“我以前怎么送你了那么多袖扣?”
她送礼物送得敷衍,之前还没感觉,现在看清楚了,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一般的敷衍。
所以为什么容慎川要把这些玩意儿单独放在这样的铁盒里?是因为不想把她送的礼物摆在衣帽间,觉得看着难受?
方疏净压下心底的胡乱猜测,继续收拾散落的东西。
手指往地上又摸索了一把,指尖忽然碰到了一个触感不一样的东西。
她拿起来,才发现是一块塑料发夹。
要是记得没错的话,是她以前最喜欢用的那一种。
当时她头发多,碎发不好打理,最喜欢用这样的发夹随便别一下。
门口小卖部一块一个,便宜好用,经常掉也不心疼。
久远的记忆猝不及防涌上,方疏净心底一下起了疑,也不敢去看此刻容慎川的反应,小心翼翼地把倒扣的铁盒翻过去。
当里面的东西哗啦一声全部洒落出来时,她怔住了。
她爱用的皮筋,常掉的橡皮擦,甚至上课时无聊与他递的,时至今日已经泛黄的纸条,还有几张有着明显裁剪痕迹的纸片……
时隔将近十年,再一次完整地出现在她的眼前,也将回忆裹挟到了她的身边。
方疏净有几分恍惚。
为什么他会,如此珍重地收藏着这些东西。
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她仍不怎么敢相信。
抬手捡起一片被裁剪过的纸片,方疏净脑内已经划过了无数个猜测,可当看清上面是什么的时候,她仍不可避免地死死愣住。
这时当初别人让她帮忙递情书的时候,她仗着容慎川从来不看,随手在信封上留下的字。
信封已经被剪得七零八碎,只剩下她的字清晰可见。
“狗川,在?这姑娘挺可爱,不如试试谈个恋爱?”
底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苍劲有力的字迹——
“别闹。”
“这个信封好可爱,要我是男生我肯定火速答应。”
“如果是你,我也会火速答应。”
“为什么狗川你这么多情书,我一封都收不到……”
“都在我这里。”
……
方疏净越看,心情越复杂。
这时,男人不紧不慢的声音,终于响起。
“看清楚了吗,还有什么想问的?”
方疏净耳朵早已红透。
明明是窥见了别人的秘密,却仿佛把自己的心思戳穿了似的。
她手上动作停了下,慢吞吞开口:“可是你以前偷偷给阮苏买礼物。”
容慎川挑眉:“给你买的,被发现了不敢承认。”
“……”方疏净一噎,“……你还抢走别人给她的情书。”
言简意赅:“那是让她转交给你的。”
“帮她做作业。”
“你们小组的作业,”容慎川无奈地看着她,“你让我帮忙的,忘了吗?”
方疏净:“……”
她真的记不起来了。
她记性本就时好时坏,记住的都是比较重要地事情,像这些中学时无足轻重的事,当然会模糊。
追根到底,竟然是她自己地记忆出现了偏差。
耳根莫名变得更为滚烫,方疏净已经无法想象自己的脸色有多红,低着头顺了半天凌乱的思绪,才终于迟钝地把一切都理了清楚。
心头丝丝缕缕的酸涩逐渐扩大,上升到鼻尖,使得眼眶也发着热。
料想到如今自己的模样会很狼狈,就算容慎川让她抬起头,她也只是轻哼一声,忸怩着不敢抬。
直至今日,她才终于相信。
原来,这个男人一直说的都是真的。
他从来喜欢的都不是阮苏。
他喜欢她,喜欢得隐忍而克制,却漫长到贯穿整个青春,直至长远的未来。
沉默着把东西全都装好封入铁盒,直至放好了盒子,方疏净的情绪才终于稳定。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容慎川见她站起身来,扯着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腿上,声线舒展。
方疏净埋头沉思了一会儿,忽地挣开容慎川,转了个身。
跨坐在男人的腿上,她两只手攀住他的肩,眼里晶莹闪烁,却泛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娇媚笑意。
“最后一个问题,”她高高扬起声调,贴近男人胸口,似笑非笑,“喝醉之后,为什么会念叨‘苏苏’这个称呼?”
“再直白一点,苏苏是谁?”
盈盈的笑意中,零星地含着三分威胁。
就算事情已经有了最好的解释,只要沾上了“白月光”三个字,不把所有细节问清,她终究不愿轻易翻篇。
望着男人泰然自若的目光,方疏净眨眨眼,单手扯住容慎川的领带,“容总,解释一下?”
过长的裙摆在这个姿势下显得有些累赘,方疏净索性将其拉高,白皙的小腿垂下,松懒随意。
摆弄裙摆时,肩带朝着两边微微滑下。
容慎川眼底越发深沉。
他抬手捏起她的一侧肩带,悠然地笑了声,“忘了?”
“嗯?”方疏净忽觉不妙。
果然,容慎川背脊挺直了些,手掌覆在她的肩头,似是漫不经心地开口:“是谁以前牙齿漏风,非得让我喊她‘苏苏’?”
“又是谁在我叫习惯以后,不让我叫了?”
“……”
靠。
被容慎川近似撩拨的声音这么一提醒,想的起来的想不起来的全都重新浮现在脑海中。
方疏净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一声,一股羞耻感让她脸上刚褪下的红晕再一次出现。
这记忆实在太久远,久远到要不是容慎川这样提醒,她可能一辈子都回想不起来。
那是她七八岁的时候,正值换牙,门牙掉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漏风,然而她自己又对此毫无感觉。
因为嫌弃容慎川叫她“镜子”的时候显得娘里娘气,她于是非得让人喊她“疏疏”。
可惜牙齿漏风,口齿不清,到最后就变成了“苏苏”。
后来快到中学时,她又嫌弃容慎川这么叫她太幼稚,逼着他只能叫她全名,借此来证明她已经是个大人了。
回想起来,幼稚又好笑。
“……”
怪不得这么多年过去,容慎川都只叫她全名。
感情这还是她自己的锅。
想通以后,方疏净更觉得无言面对容慎川。
可容慎川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缓缓凑到她耳边,带着气音唤了声:“苏苏?”
方疏净触电般僵了下,反应过来后,咬牙切齿:“容慎川你是魔鬼吗?”
松开扯着男人领带的手,她身子往前倾,抬手轻锤他胸口。
力道不重,纯属打闹。
容慎川眼神纵容,任由她不服气地折腾。
方疏净气得在男人肩上咬了一排牙印,才终于安静下来。
“以后有什么事早点跟我解释,别一直闷着,我都心急。”她嘴上嘟哝着着,嗔怪地推了一把容慎川,准备站起来。
却在下一秒,被人扣住了腰肢,牢牢地控制住不让她动弹。
“苏苏。”
这次的声音和以往有些不同,更低哑了几分。
方疏净怔愣片刻,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两人的姿势暧昧,紧密地贴在一起,让她轻易便能感受到男人身体的变化。
又不是什么单纯小女孩儿,方疏净自然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她干巴巴地吞咽一下,声音变得紧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