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啊,你不生我的气,我就已经要偷笑了。”
苏哲在电话里轻声笑了:“这算是你在哄我吗?”
“我希望能哄到你,可是好象很难。”
“不,我很好哄的。说你想我,很想我,就够哄我几天开心了。”
“我当然想你。”她冲口而出,声音带了点不自知的颤抖,“一直在想。”
两人都静默了,直到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声:“苏总,客人都到了。”
苏哲低声说:“秘书在叫我,我得走了。我也想你,很想。”
收起手机,伊敏怔忡一下,才记起赵启智,他还在不远处站着,她走过去:“没事的,启智,我并不在意这事,不用来安慰我。”
“爱情让你开心吗,伊敏?”赵启智眼神复杂,突然问道。
伊敏被这个来得奇怪的问题给问住了,想了想:“恐怕不仅仅是开心,只有一点开心是不够让人坚持的。”
赵启智点头,知道自己完全无望了。他喜欢舞文弄墨,长于观察人的细微表情,自然看得到伊敏握着手机时眼睛一亮和接完电话回来时眼神的似喜似愁流转不定,他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能调动起这么冷静的女孩子的感情:“不管怎么说,还是希望你能开心得更多一点。”
邵伊敏当然能理解,她微笑了:“谢谢,你也一样。”
两人道了再见。赵启智注视她走远。他从来只在自己的文章中抒发深情,并没当真对谁产生过特别深刻的感情。然而对着伊敏,他的确越来越有不一样的感觉,但此时也只能理智地劝自己,安于做个能理解的好朋友,不然恐怕连目前这点心照也难于保持了。他有点自嘲地想,也许接受小师妹宋黎的情意也不错,和这样总用近于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女孩子恋爱,应该会相处得开心吧。
教学实习出发的那天早上,大家各自打包好行李上预先分配好的大交通车。伊敏刚刚上车落座,带队老师就上来叫她的名字,让她去另一辆车。她莫名其妙下车,老师只简单告诉她,她被重新安排到师大附中实习了,并没任何解释。
这个变化来得实在够戏剧性。伊敏只能一脸茫然上了去师大附中的那辆车,几个认识她的人惊奇地看着她,只有江小琳一个人旁边还有空座,她当然毫不迟疑坐下。
车发动后,江小琳犹豫了一下,直视着前方也不看她开了口:“我刚听了点内幕,师大附中的的校长也是上次教学技能大赛的评委之一,他看了实习名单后,昨天指名要求增加你到师大附中实习,这是头一次有三个数学系学生分到一个学校实习。”
伊敏“哦”了一声,算是解了疑问。
“我还是那句话,我只靠实力争取,不会使卑鄙手段的。”江小琳老实不客气地说,“你谈恋爱是你的私事,包括你考托福,准备出国这件事,我谁也没说过。”
这次伊敏连个“哦”也没有了,她没对人说过考托福,想来是假期看托福词汇落在江小琳眼里了。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对别人说的,还要此时拿来证明无辜。
江小琳好不恼火:“你还当真是觉得我没做那事是正常的,做了也不奇怪了。”
伊敏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大火气,隔了一会才说:“你绷得太紧,实在没有必要。”
“你们有放松享受生活的权利,而我只是苦苦求生,不能不绷紧。”
伊敏诧异,她知道同寝室的女孩子一向是把她们两个视为差不多一类的人,没想到现在自己也被江小琳划到享受生活的那一类中去了。不过再一想,至少在恋爱这件事上,是真的放松甚至放纵自己在享受。想到苏哲,她的神情就柔和了,根本不介意江小琳再说什么。
第 35 章
师大附中是省重点中学,面向全省招生,规模颇大。到校当天,学校先安排这批实习老师入住了学生公寓的顶楼,大家拎了行李进去一看,四人一间,高架床下面是书桌,窗明几净,光线充足,带有独立的卫生间,居然比师大宿舍的设施要齐全气派得多。伊敏和江小琳以及一个政治系、一个英语系女生分在同一间寝室,大家各自放好行李,然后集中听从学校分配实习年级和指导老师。
伊敏、江小琳和同班另一个男生都被分在高一年级,他们的班主任工作指导老师和教学指导老师是一个人,高一(三)班的班主任李老师,她四十岁左右,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衣着考究得体,脸上带着多年教师做下来习惯性的严厉表情,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类型。
相比其他市内走读学校,在师大附中实习的要求要严格得多。整个六周实习期间,实习教师必须早上6:40到班,管理早读前的纪律,白天不停的听课备课试讲加协助批改作业,晚上下自习课后配合寝室管理员进行寝室管理,也就是说基本没有什么空余时间了。
转眼到了十月底,这天是周三,伊敏全天听课背课,下午放学后,她跟李老师请假,说有事必须出去一趟,晚上不能参加晚自习和查寝。李老师显然不喜欢这种讲不出明确理由的请假,但总算伊敏的表现一直既不多话也不木讷,做事认真,写出的教案也能入她的法眼,她点头同意了。
伊敏和江小琳打个招呼,说要去朋友那有事,晚上不回来了,江小琳点头表示知道了。她背上背包,在外面吃了简单的晚餐,然后乘公共汽车去了苏哲的家。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还下起了细细的小雨,有几分凉意。她拿出门卡进小区,再按密码开单元门,上了四楼,拿出红绳结系着的两把钥匙,用银色那把开了门,换好拖鞋,打开门窗通风。
尽管苏哲告诉她,这里所有的水电、供暖、物业费用他全办了托收,让秘书定期打钱进去,她只管过来住就可以,但这还是在苏哲离开以后她第一次来。
今天是她的二十一岁生日,她决定离开寝室,给自己一个独处的、不必转眼就看到人影晃动、满耳充斥着声音的安静夜晚当生日礼物。
整个房子和那天他们离开时一样,家具上蒙了些许灰尘,她找块抹布擦拭干净,然后去储藏室,翻出白布,罩到沙发上。
她走进卧室,床上深蓝色条纹床罩还是临走前她铺的。她拉开衣柜,里面仍然挂着她的睡衣,苏哲的西装、衬衫等衣物。她迟疑一下,坐到床边,拉开左边床头柜抽屉,那里果然放了一个白色信封,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并没去动它。良久,她合上抽屉,躺到床上,呆呆看着天花板出神。
她早拿到了托福成绩,591分,听力如她所料一样拖了后腿,让她没上预先给自己定的底线600分。这个成绩有点尴尬,申请加拿大二三类城市的大学奖学金也许没太大问题,但她一直给自己订的目标是爷爷奶奶和叔叔生活的温哥华的几所学校,如果寄申请资料过去,她的把握不大。
去温哥华,可以和她的爷爷奶奶生活在一个城市;去地广人稀的加拿大二三线城市,就成了为了离开而离开。
拿到成绩后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犹豫,真的要动用苏哲留下的钱吗?她并不为该不该用这笔钱挣扎,她只是清楚知道,拿这笔钱出去的话,隔了一个大洋,和苏哲的联系就越发遥远脆弱了。
她从来不是行事迟疑不决的人,但这件事,她居然一拖再拖。到现在还不立刻动手准备资料的话,差不多就等于是放弃了毕业以后马上出国的计划。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下不了决心。舍不得苏哲吗?那是自然。可是她明白,自己对这段感情并不肯定,哪怕他此时仍然留在这个城市,他们之间能维系多久,谁也说不清,更不要说他此时远在深圳。
加拿大和中国的距离是将近8000公里,本地和深圳的距离是1200公里,这两个数字区别很大吗?她问自己,然后在心里做了回答,当然很大,大到她一想到就觉得无法决定去留了。
然而留在这里,他们目前各自的生活没有一点交集,等着双方的关系无可避免地一点点变淡,未免太被动了,她对自己说。
经过半个来月闹轰轰的中学实习教师生活,此时这间房子只听得到细雨敲窗的沙沙声,这样的安静让她朦胧有了睡意,正在眼睛半睁半合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一下清醒,拿出来一看,是苏哲。
“伊敏,快点出来,我在东门外等你。”
伊敏一下睁大眼睛,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回来了吗?”
“刚下飞机到师大。”
她的嗓子一下哽住了,隔了一会才哑声说:“我在你家,苏哲。”
她再也说不下去,只能紧紧攥住手机,心跳得激烈到无力地躺回床上。
她用手遮住眼睛,几乎失去了时间概念,直到听到外面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她坐起身,看着匆匆走进来的苏哲,他穿着白色条纹衬衫、灰色西装,打着灰蓝两色的领带,头发和肩上都被雨打湿了。她跪在床上,一把抱住他的腰,死死将头抵在他的胸前。
苏哲俯头亲着她的头发:“生日快乐,伊敏。”
伊敏不做声,只用尽全力抱紧他。这样小孩子般的姿态让苏哲惊异又震动,这个女孩子,从来不肯轻易动容,可是此刻这么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