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清点头。伊敏对孙咏芝一笑:“我先走了,孙姐,再见,乐清乐平。”孙咏芝和两个孩子也仰头对她微笑说再见。
她走下楼,苏哲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乐清呢。”
“他们两个帮孙姐收拾东西呢,今天不玩游戏了,我先走了。”
“我送你。”苏哲起身,将报纸折好放到茶几上。两人走出孙家,进了电梯,直接下到地下停车场。伊敏上了车,靠在椅背上长吁了一口,觉得有点累了。
“怎么看着不太开心?是我刚才的要求太勉强你了吗?”苏哲发动车子,问她。
伊敏摇头:“只是有点感触罢了,如果可以预见未来,再浓烈的感情也有这样分手的一天,那还有没有必要结婚呢?”
“我的错,不该让你去劝我嫂子的。知道吗,你问了几乎和乐清一样的问题,我忘了你看着再理智,也不过只比他大五岁罢了。好吧,我给他的回答差不多是这样的:结婚还是不错的,可以跟一个你最亲密的人分享生活。任何人都不能保证自己的想法一生不变,重要的是知道自己最珍惜的是什么。”
“果然是哄孩子的话。可是,也只能这么想,不然人类都不用繁衍了。”伊敏看着远方,微微笑了。
“我还有一句哄孩子的话,结婚可不是光为了繁衍。”
“我们还是不要谈人生的意义和目的了,这个话题让我很无力。”
苏哲无声地笑了:“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已经快五点了。”
“我想喝点酒,可以吗?”伊敏看到苏哲的意外表情,自嘲地笑了:“放心,我不会喝醉了骚扰你的,只是觉得有点闷。”
苏哲笑着点头:“其实我欢迎你的骚扰。我们去吃日本菜吧,清酒可以解忧,又不至于喝醉。”
第 20 章
这家日本菜餐馆门口挂着个画着歌舞伎的门幌,里面装修得幽静雅致,播放着喜多郎的音乐。虽然是周末,但本地爱好日本菜的人不多,里面并没满座。一小份一小份的鱼生、天妇罗、寿司什么的,装在精致的盘子里送上来,并不合伊敏的口味,而小小白瓷杯装的清酒更是平淡。
“不喜欢日本菜吗?”
“挺琐碎的。”
“头次听人这么评论一种菜。”
“这酒的确喝不醉人。”伊敏再喝完一杯带点烫烫的清酒,没什么酒意,倒是觉得有点热了。
“我们这才喝第三瓶了,清酒还是有点后劲的,而且我也不想再弄醉你,让你说我心怀叵测了。”苏哲给她把杯子斟满。
伊敏撑着头笑了:“你没灌醉过我,如果认真说起来,倒好象是我心怀叵测了。”
“我的荣幸。”苏哲对她举下杯,一口饮尽。
“问个问题行吗?”
“问吧,难得你对我有了好奇,我会尽量坦白回答的。”
“你说重要的是知道自己珍惜的是什么,你有过自己一直珍惜的人吗?”
苏哲认真想了想:“我要说得坦白,可能你又会认为我花心,可是人在不同阶段的心理是不可能相同的。一直珍惜,至少到目前我还没体验过。刚才在地下车库接到的电话,是我出国前的女友打来的。那会我去美国,她留校。两个人对未来有不同的打算,走前她突然跟我说想和我结婚然后同去美国,我喜欢她,但那么早说到婚姻我没法答应。于是她说我不够珍惜她,与其两地,不如分手好了,我说可以。因为我不确定未来,我也不确定我们之间的感情能经得起时间空间的考验,所以不如放彼此自由,我们的分手是很友好的。”
“可是她好象还爱着你。”伊敏记起上次在理工大后山听到的对话。
“她有男朋友了,准备近期结婚。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而我知道我不该做什么。”苏哲莞尔一笑,取出热水中温着的另一瓶清酒,给自己倒了大半杯,“我珍惜她给我的回忆,至于爱情,很抱歉,我对她没有当初的感觉了。过去我不能因为可能分开就拒绝她的爱,现在我也不能因为她还存着旧日的感觉仍然爱她。”
他其实一向坦白,可是用这么坦诚的口气说话是头一次。昏黄灯光下,他的笑容看着有几分暖意,仿佛清酒的温度传达到了那里。
“那么你喜欢我吗?”
“不止一个问题了,可是我还是乐意回答,对,我喜欢你,不然你以为我干嘛纠缠你,一般来说,通常是别人纠缠我的。”他重新带了点调侃的表情。
伊敏点头,将手里酒喝完,突然抬头看着他:“趁我没有后悔,带我去酒店吧。”清酒将她的脸蒸得绯红,眼睛晶亮,她的神情坦然得好象刚刚说的不过是“送我回学校吧”。
苏哲微微吃惊:“这个提议我很喜欢,可是如果你觉得自己肯定会后悔,那何必一定要去做。”
“那当我什么也没说好了。”伊敏拎起书包和外套,起身要走。
苏哲一把拖住她,扬声叫服务员过来结帐。然后牵着她走出餐馆,在门口他停住脚步想给她披上上衣服,她却一把甩开,掉头就走,苏哲追上去拉住她:“你可真是喝多了,赶紧上车,小心着凉了。”
“关你什么事。”她烦躁地说。
苏哲抓住她的手拉她到车边,打开车门将她塞进去。然后自己也上了车,发动车子:“你想好了吗?我可不喜欢我们做了爱,你再告诉我,你是借酒装疯酒后失德,然后叫我忘了拉倒。”
“这会我根本没醉。你不愿意就算了,当我无聊骚扰了你。送我回学校吧,不过以后都别指望我还会这么说,对了,是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好吧,我只想知道,下午你还只想躲开我,为什么会突然改主意。”
“没原因,大概就是和自己挣扎得累了。”伊敏疲惫地说,仰靠到椅背上。“我承认我也喜欢你,我想看看我不和这个念头对抗会怎么样。”
苏哲不做声,默默开着车,过了好一会,伊敏察觉出不是回学校的那条路,她合上眼睛,低声说:“我有一个要求,我不想再吃事后避孕药了。”
苏哲还是不做声,再开了一会,突然将车停到路边,下车走进药店,不一会重新上车,还是一言不发地开车,速度明显快了很多。他并没有开向酒店,而是拐进一个住宅小区,停好车,然后绕过来拉开副驾车门,伸手握住伊敏的手,将她拉下车,回身锁上车,牵着她的手进了一个单元,他快步直上到四楼,伊敏几乎跟不上他的脚步。他拿出钥匙开门,将钥匙丢在玄关上,回身将伊敏拉进来,动作差不多是粗暴的。伊敏失去平衡重重撞入他怀中,他抱起她,也不开灯,走进卧室,一边吻她一边开始脱她的衣服,室内似乎有集中供暖,相当温暖,可是当彻底裸露在他面前,她还是瑟缩了。转眼间,他覆上她,一个个火热的吻重重落到她有点冰凉的肌肤上。
这一次我没有任何借口了。一片混沌之中,这个念头再次清晰浮现到她脑海中。她拒绝再想,紧紧抱住了他。
苏哲稍微挣开她,伸手从衣服口袋里取出安全套,伊敏近乎无意识地盯着他,似乎灵魂飘出了身体,正在黑暗中冷冷看着自己放弃挣扎:呵,至少不用再忍受经期紊乱了。转眼苏哲重新抱紧了她,他的脸占据了她的视线,挡住了那个让她不安的自我注视。
他进入她,同时在她耳边叫着她的名字“伊敏”、“伊敏”,从来没有人用这么缠绵的声音呼唤她,她的身体迎接着他的冲击,如同被潮汐冲刷下的沙滩,纯粹的感官快乐也如同潮汐般铺天盖地袭卷而来。
原来沉沦来得这么容易。
黎明时分,伊敏猛然惊醒,她的眼睛慢慢适应黑暗,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再加一个可能算不上陌生可也绝对说不上熟悉的男人,他睡得十分安详,英俊的面孔没有平常的淡漠,也没有经常会对她流露的调侃意味。她几乎妒忌他这种松驰到无思无虑的睡态,她猜自己可能得真的有个铁打的神经,才能继续沉入睡眠之中。
她起身到地板上摸索自己的衣服,先摸到手里的是苏哲的衬衫,她随手拿起来披上,走到客厅。
室内暖气充足,光线幽暗,她光着脚踩着带着凉意的地板走到客厅,窗子那里利用包暖气片的空间做出了一个略高的飘窗台,上面铺着线毯,放着靠垫,她坐上去,看着外面。此时正是天将放亮前夜色最深沉的时候,借着路灯,可以看见楼下整齐停着一辆辆的车,黑色车道两边都是很高的树,光秃秃的枝条随风轻轻摆动,稍远一点是一片空地,中间有一棵郁郁苍苍的大树,遮出老大一片阴影。
她双手搂住自己的双腿,将脸贴在膝头上,出神地看着窗外。整个小区安静得没有一点声息,据说这样的静谧适合睡眠和沉思,可惜睡眠已经抛弃了她。不知怎么的,赵启智写的那篇文章突然浮上她的心头,内容她记不清了,可是标题似乎很适合眼前的情景:寂寞的颜色。
寂寞如果真的有颜色,应该就是这样无边无际的带点幽微光线的黑暗吧。不至于让你看不到方向,可是也不可能看清一切。当时看那篇文章时,她有点轻微的哭笑不得,因为从小到大,寂寞就如影随形无处不在地陪伴着她,她只是习惯、接受和安于了寂寞的存在,从来不觉得主动去品味寂寞是件有意思的事。一个已经无视寂寞的人当然不能理解一个偶尔寂寞的人发生享受的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