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小的女孩,看到血也是怕的。
小乔咿不敢动地上受伤的叔叔,怕把他碰疼了,又担心得不行,急得呜呜哭了起来:“叔叔,你哪里疼,你不要睡觉啊,叔叔我帮你叫救护车来!”
高烧中的乔咿最后语无伦次地说:“叔叔你别死,死了你的孩子会很孤单的……”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让地上的男人有了求生的欲望,他眼睛微微睁开一些,血模糊了他的视线,只看到一张因为担心而哭花了的小脸。
“我们给叔叔叫救护车吧!”小乔咿冲着后面的大人道。
沈毓把她抓了起来:“回车里,别给我们惹麻烦!”
就在这时,伤者摔落在地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小乔咿挣扎不开,咬了沈毓一口。
沈毓尖叫松了手,小乔咿摔到地上,也顾不得疼,爬到手机旁捡起来滑开。
里面传来少年清越的声音:“爸爸。”
小乔咿连忙把手机放到地上男人的耳边。
“爸爸,您回去了吗?”电话里少年似乎感应到什么,又重复道,“爸爸,在听吗?”
男人气若游丝,无法动弹,也讲不出话,听到儿子的声音,微微蜷了蜷手指。
小乔咿急得不行,捧着电话想替他讲:“喂。”
只一声,其实对方并未听清,但乔松柏以为对方听见了,抽手了手机。
既然乔咿已经接了电话,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跟里面的少年确认情况,并告知他父亲受伤的地址,挂了电话,才又打了救护车电话。
“等会要是别人都看到乔咿了怎么办?”沈毓在当下,竟然还能想到这个,提醒乔松柏,“赶紧先把这孩子送走,别让人看见!”
乔松柏没想到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了原本的计划,他思虑再三,对许伯说:“这里的事我俩处理,你现在启程,赶紧载乔咿回G市。”
此时,只有小乔咿正焦急似守在受伤男人身边,那人手艰难地抬了起来,她以为对方是要跟自己说话,探低了身子:“叔叔。”
她脖子上的项链是在这时掉出来的,男人看到垂在眼前的东西,手下意识握住。
“别耽搁!”乔松柏拖着小乔咿起来,她脖子上的项链被拉扯断了。
“把她带上车,现在马上走!”乔松柏警告许伯,“要是乱讲,你就别干了。”
许伯大气都不敢出,只能带着乔咿上车。
“伯伯,我项链掉了,外公给我的项链掉了!”小乔咿边哭边说,“那个受伤的叔叔把它扯掉了。”
远处有出租车疾驰而来,许伯来不及帮她找,赶紧发动了汽车。
小乔咿趴在后窗上担忧地往外看,哭得满脸泪。
一辆出租车和他们相向擦过,后座上的少年紧绷着脸。饶是这样,他俊朗的容貌也像是着天地间最耀眼的那颗星子。
他也微微侧目。
就那么几秒,十岁的她,和十五岁的他。
在那个炽热又难捱的夏季,擦肩而过。
乔咿盯着许伯一开一合的嘴,也分不清楚脑子里闪出的片段原本记忆深处的,还是许伯说的。
她恍然回身,许伯已经讲到了最后,外面的也早已渐渐停了。
许伯不住地道歉:“我回来后没多久老板就介绍我去外省工作,我后来那家倒闭了,前些年我才又偷偷回到这里。我也是后来才听人说,出车祸的男人是桦市有名的那个周家的独子,老板因为这事,攀上了他们周家,但这里面的事,我不敢跟别人讲。”
乔松柏和沈毓软硬兼施,恐吓过他。
话至此,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
无法表达的酸楚和震撼弥漫在心上,乔咿和周予白都没说话,但两人的手紧紧相牵。
许伯心里早有猜测,又看到眼前这模样,迟疑地问:“我之所以说你俩那天见过,上次你来,我其实就想问,周先生,你和周家的那个人……?”
周予白声音淡:“他是我父亲。”
不知是谁的杯子掉了,水倾洒而出,嘭溅四处,随即和地上尘埃融为泥泞。
又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了动静,隔着窗户能看到,有人找来了。
“我答应过老板不能说出来。”许伯苦着脸,“无论如何,是我失信于人,所以在你们来之前,我跟老板讲了我要说出来。”
乔松柏接到电话,就和沈毓赶来了,但被雨耽搁,还是来迟了。
见到几人从屋里出来,他俩便知所有的事情都被揭开了。
背叛和谎言砌成的华丽面具被撕开,剩下的东西像是秋天的枯叶,轻轻一踩,稀碎。
沈毓抓住许伯领子:“你都说什么了?!”
“该说的都说了。”许伯垂头,“把发着高烧的孩子硬送走,还骗人家周家,瞒了那么多事。我实在不想再带着愧疚生活,”
“你是不愧疚了,我呢!”沈毓抓狂地声音,格外刺耳,她指着乔咿,“你现在高兴死了吧!自己终于不是私生子了,是不是很得意,是不是觉得我和岚岚都成了你的笑话!”
乔咿本不想理她,听到这才开口:“姐姐不是笑话。”
沈毓吼道:“你少装好人!”
乔咿平静地说:“又不是姐姐要求自己当私生子的,她为什么是笑话。”
从前她不会看轻自己,现在也不会看轻别人。
“那你现在是觉得我是个笑话了!是不是准备回去告诉所有人,让大家都知道啊!”沈毓到现在还是自私的想着自己的处境。
乔咿沉默和冷静让她更加火大,扑上去,想教训她。
周予白挡在乔咿跟前,扯住沈毓的胳膊,嫌弃地推开。沈毓就跌倒在地上的水坑里,污水滚了一身,狼狈至极。
周予白面无表情系着散开的袖扣,冷声道:“听好,想继续作死,我很欢迎。”
沈毓警惕:“你要干什么?”
周予白已然恢复了公子哥的样儿,懒散道:“充分发挥想象力,自己想。”
这几年周予白软得硬的,手腕有多狠,沈毓自然有所耳闻,她哆嗦了一下,到底没敢再上前。
如果谎言说多了,连自己都会信以为真的话,在此之前乔松柏还能架着虚伪的姿态,而现在,他的那些丑事曝光在女儿面前,不知是怕周家人知道了会震怒对付他,还是真的有了悔意。
他低声近似哀求:“小咿,爸爸对不住你……”
“爸爸。”乔咿还是那样喊他,对她而言这两个字不过是个称呼而已,她说,“没关系。”
乔松柏愣住了,他着实没想到乔咿会这么轻易地原谅他。
然后随即,乔咿便接着说:“我妈妈的墓在G市,您要觉得还想道歉,就去那里吧。但我想——”她完全处于礼貌地笑了一下,说,“我妈妈应该跟我一样,都觉得没关系。”
“因为,真的不在乎。”
乔松柏哽咽道:“小咿——”
周予白斜了一眼过去,他的话终究没敢再说。
乔咿伸手,一张照片滑落。
照片被地上的水浸湿,很快起了皱。
-
李宏去附近找地方抽了根烟,折回来里面就乱糟糟一片,他看见周予白拥着乔咿走出来,表情都不太好,也就没赶着问。
三人坐上车,缓缓驶出了那街道。
雨后天晴,碧空如洗,乔咿枕着周予白的肩,一抬头,几只鸟飞过那处,有一道彩虹。
-
她和周予白领证,是在第二天上午。
白天可能经历了太多事,难以消化,乔咿做了一整夜的梦。
她醒来后跟周予白说:“我们结婚吧。”
周予白拎着楼下的买的早餐,刚推开门,不敢置信地问:“宝贝,是不是还没睡醒?”
“我睡醒了,不过醒之前我做了好多梦,梦到外公,妈妈,还有巷子里的花……最后我还梦见——”乔咿穿着蜜桃色的睡衣,头发还有点乱,跪坐在床上,咬了咬唇,说,“我还梦见我们的孩子蹲在院子里拔萝卜。”
她说完,期待地看着周予白。
对方还没做出反应,先听到门外“噗”一声,方盐的头从门外探了出来,嘴角还挂着刚才喷出来的豆浆,表情比周予白还震惊:“哇!姐姐,你跟哥求婚啊?”
乔咿:“……”
为了这事,周予白哄了她好半天。
“没事,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这么优秀,你想跟我结婚生孩子,大家都是可以理解的。”周予白喜滋滋地喂她吃早餐,然后当着她的面,给老言打电话,帮她请了假,还顾着她的别扭情绪,说是有点私事要办。
周予白怕夜长梦多,并且事实上乔咿的梦也确实多,所以他当即准备去把证先领了。
乔咿抿抿唇:“但是还没有准备啊。”
“你想怎么准备?”
“最起码,你也要带户口本呀。”
周予白起身,径直从他带来的家当里拿出了户口本,扔到她面前。
乔咿:“……”第一次见来别人家做客还带户口本的。
就这样,在周予白的指挥下,两人去了民政局。
领证非常地顺利且迅速,他俩去得太早,排在了第一个。
从里面出来后,乔咿还在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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