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柠 (十茶)

　　路以柠的表情有所松动，像个迷路的小孩，在找着回家的路。
　　“老师, 他们说我的音乐可以治愈人，可我明明连自己都治愈不了。”
　　沈涟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以柠, 治愈本身就不是一瞬间的事情。”
　　“就像生病的人，也不是吃一次药就能好的。”
　　“你想要治愈自己，也需要时间。”
　　路以柠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她。
　　沈涟对她笑得一脸温柔, 眼含鼓励。
　　＊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路以柠还是没来上学。
　　一个周末过去，又到了星期一。
　　早上第二节是班主任孟德的课。
　　他走进教室，站上讲台，看了一眼教室第四组倒数第二排的那个空位，然后开口说道：
　　“上课之前，我要告诉大家一件事情。路以柠同学要去美国读书了，以后有缘再见了。”
　　全班听到这个消息后，脸上都是震惊的表情，然后齐齐看向那个教室的角落。
　　孟德没打算再多说什么，他低头翻着课本，没有留意到他们的这些动作，“好了，我们现在开始上课……”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咣当一声，伴随着椅子掉落的声音。
　　一个人影飞快地跑了出去。
　　孟德在身后大喊：“程星临你跑哪去，现在是上课时间你给我回来！”
　　就在孟德刚刚说完那一句话的时候，那个“F4”的群聊也弹出了一条消息。
　　【Ning】：抱歉各位，我因为个人原因要去美国读书了，很开心能遇到你们，也谢谢你们带给我的快乐，后会有期。
　　然后群聊的人数一下子就变成了3。
　　程星临从教室跑出来后马上跑上了三楼，找到五班的教室，直接冲了进去。
　　他一把揪住那个坐在后门的男生，“你姐现在现在人在哪？”
　　讲台上的老师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到了，“哎同学，现在是上课时间，请你出去……”
　　顾以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没开口说话。
　　程星临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是用吼的：“我问你姐现在人在哪？”
　　顾以榛：“现在的话……应该是机场。”
　　“几点的飞机？哪个机场？”
　　顾以榛望了望教室墙上挂着的闹钟，那里正指向九点的位置，“十点左右吧，清城机场。”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程星临便松开了他，然后又跑了出去。
　　顾以榛仿佛知道了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只犹豫了一秒便追了上去。
　　任凭身后老师怎么喊，他们两个也没有回头。
　　—
　　现在是上课时间，校门是锁着的。
　　程星临没跑去校门口那边，反而直接去了后门，然后□□出去。
　　顾以榛看着他一系列熟练又流畅的动作，马上照做。
　　出了学校后，程星临很快拦下一辆出租车，刚钻进去，旁边就多了一个人。
　　顾以榛把车门合上，“我跟你一起去。”
　　程星临没管他，对司机说道：“麻烦去清城机场。”
　　正常来说，从一中出发，到清城机场半个小时左右就能到。
　　但是今天去机场的路塞车了。
　　程星临透过车前面的挡风玻璃，看着一动不动的那些车辆，问道：“师傅，这里离机场还有多远。”
　　司机看了下导航，“大概还有五公里。”
　　程星临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现在刚好是九点三十分。
　　“那我在这里下车。”
　　他点开微信支付，给了车费。
　　顾以榛随后也跟着下车。
　　程星临走到人行道上后就开始跑了起来。
　　风吹起少年的衣摆，黑发扬起，只留下他奋不顾身的背影。
　　路以柠，等我。
　　顾以榛反应过来后连忙跟上，也跑了起来。
　　—
　　清城机场。
　　路以柠正准备过安检，耳边传来两道熟悉的声音：
　　“路以柠！”
　　“姐！”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个猜测，可她转身看到来人的时候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两个穿着一中校服少年在离她不到三米的距离，动作一致地弓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嘴巴张开在喘着气。
　　头抬起，眼睛都在看着她。
　　是程星临和顾以榛。
　　两个少年站直了身体，然后快步走到她的跟前。
　　顾以榛还有点微微喘着气，“姐。”
　　自从两人的隔阂消除后，他现在张口闭口都是姐。
　　路以柠松开自己握着行李杆的手，然后伸出手帮他把脖子上凌乱的领带整理了一下，一边说着：“不是说不用来送了吗？”
　　她昨天买好飞机票的时候就跟他说了，让他好好上课，不用特意来机场送她。
　　他明明也同意了的。
　　顾以榛怕她生气，马上甩锅给身旁的程星临，“是他，是他带我来的。”
　　程星临：“……”
　　刚刚口口声声说着“我跟你一起去”的人是谁？
　　早知道上车前就一脚把他踹下去。
　　路以柠微微偏了下头，目光看向他，“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吗？你们怎么出来的？”
　　程星临撒起谎来也不打草稿，“请事假了。”
　　路以柠对他这番说辞没有什么怀疑。
　　她又看向顾以榛，眼里满是认真，叮嘱着：“阿榛，以后好好学习吧，你还有一年多的时间，考个好大学。”
　　“还有，别打架了。”
　　顾以榛一脸乖巧点头：“姐，我听你的，都听你的。”
　　路以柠对他露出了笑容。
　　顾以榛这次非常识相地给两人腾出空间，自己走到了一旁。
　　剩下沉默的两人。
　　最后是路以柠主动开的口，“谢谢你带阿榛来。”
　　程星临：“……”
　　那臭小子刚才胡口乱编的话她还真信了。
　　程星临：“是我主动要来的。”
　　自从校医室那天后，两人已经有一个星期没见到过了。
　　路以柠也没想过他会来。
　　程星临问了一句废话：“你要去美国了？”
　　她点点头，“对。”
　　程星临又问：“去多久？”
　　“我不知道。”
　　她这次的回答里带着不确定。
　　跟初见一样，路以柠的身后背着个大提琴，一身黑裙，站在他的面前。
　　她手指攥着肩上的盒绳，做好了心里建设，而后抬起头来，目光直直地对上他的眼睛。
　　“程星临，这几个月我真的过得很开心，能遇到单意、卓起，还有你，都是我人生中的意外之喜。”
　　她一向是个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的人，多数都是沉默的一方。
　　身边的朋友很少，能交心的更是少之又少，除了唐家两兄妹和她表姐安葶安雅，很少再有人可以走进她的世界。
　　可这三个人，在一次次巧合里，他们相遇，相知，成为了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对他们，她充满了感谢。
　　三个月很短，短到这份友谊她不知道要怎么去维持。
　　她这次去美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
　　少年的声音小心翼翼中又带着几分试探：“所以，在你心里，我跟他们是一样的，只是你的朋友？”
　　路以柠：“对，你们都是我的朋友。”
　　朋友。
　　可程星临不单单只想当她的朋友。
　　他那双黢黑的眼瞳过于炙热。
　　路以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是现在的她无法给他回应。
　　她组织着语言，轻声说出了那句话：“你一定会找到那个更适合你的女生。”
　　你一定会找到那个属于你的太阳。
　　因为你值得。
　　机场的广播已经在提示飞往纽约航班的旅客请尽快登机。
　　路以柠又看了他一眼，将少年的面部轮廓记在了心里。
　　她留下最后一句话：“保重。”
　　说完她拉起旁边的行李箱就要走人。
　　可就在她转身之际，他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你走之前，我想拿一样东西。”
　　路以柠回头，眨了眨眼睛，什么？
　　下一秒，女生的后脑勺被男生宽大的掌心扣住——
　　柠檬味的香气扑鼻而来。
　　跟她身上的茉莉花味混合在一起。
　　少年的嘴唇温热、柔软，贴着她的。
　　站在不远处的顾以榛看到这一幕，简直要发狂，他正想冲上前去，男生已经松开了她。
　　路以柠睁大了眼睛，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嘴唇上的触感就已经消失了。
　　仿佛刚刚只是幻觉而已。
　　一个猝不及防，却又很短的吻。
　　他的瞳孔里都是隐忍的情绪，目光不离她，直接问道：“这是你的初吻吧？”
　　女生的一双鹿眼睁得大大的，眸中带着雾气，看着他的眼神微恼又无措。
　　她没说话。
　　程星临已经从她的表情里知道了答案。
　　他突然就笑了起来，笑得一脸赖皮，痞气十足。
　　“我拿了你的初吻。”
　　“路以柠，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就还给你。”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低沉又暗哑，眼眶是红的。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那个骄傲的少年，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任何一句挽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