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江易显然没把这东西当回事,冷淡说:“你要真是知恩图报就挪一下,别挡我回家上厕所的路。”
霍明芸:“……”
魅力还不如一个茅坑大。
“真不当?”霍明芸没气馁,“你可别后悔。”
“救你是霍璋的要求,你的感谢别用错人了。”
“无论是谁的要求,你把我从韩巴手下救下是事实,你嘴上说是因为霍璋,但哪怕没有他的命令,我相信你也不会见死不救。”
江易挑眉:“知道油灯街什么人最多吗?惯偷、混混、瘾君子和逃犯,等天一黑,像你这种家境好又没脑子的女人就是最好的猎物,如果你非要把我塑造成善良的圣父,那你大可以在这待一个晚上,看看这次你被人打晕带走,我还会不会救你。”
他嘴里吐出的话字字凉薄:“经过上次的事后,我以为你多少会长点脑子。”
霍明芸眉间一凛:“你骂谁?”
“刚出过事,还能晚上独自来油灯街这种地方,这不是没脑子?”江易冷笑,“霍明芸,我不是什么好东西,收起你那小女生心思,别来招惹我。”
他丝毫不留情面,霍明芸面子上过不去,也生气了:“谁稀罕招惹你!我他妈算个狗屁的长公主,没见过哪家长公主上赶着用热脸去贴人冷屁股的。这事怪我,忘记您是爹了。牛逼,您是易爹,我是芸芸,算我不开眼惹了您,我走行吧?”
她话音刚落,发现江易用冰凉的眼神看着她,他眼里的光冷遂,盯得她起鸡皮疙瘩,愤怒下意识压了回去:“……看我干嘛?芸芸是我小名,我生气骂个人发泄一下都不行吗?”
江易没说一句话,转身走了。
*
赵云今外出这段日子,家里的花草一直都是双喜照料。
她回到家里,双喜刚给她阳台的蔷薇浇完水,正在院子里给她种的小葱松土施肥。
他殷勤无非是为着两点,一是希望赵云今大人有大量忘记早前的得罪,二是盼着赵云今能在霍璋面前美言几句,给他谋个更好的职位。赵云今每每见他辛苦地跑前跑后总是对他大加夸赞,然后嘴上许诺一定会提拔他,她空头支票开得不少,却从没见实现,也就是双喜人傻,换别人早撂挑子不干了。
“赵小姐,这是前几天送来的信。”双喜递给她一个邮政信封。
赵云今笑眯眯说:“你好细心啊,这都记得帮我收着。”
她随口夸人毫不费力,双喜倒挺受用,美滋滋地笑了半天。
赵云今打开信封,里面装着张白纸,纸上写着一串电话号码,她将纸折起来,明白这是贺丰宝给她查到的永裕钉厂老板的电话。
“双喜。”赵云今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忽然叫他,“你跟江易是不是很熟?”
双喜刨地热了满头汗,随手擦了擦,点头:“对啊。”
“我有件事想问问你。”她笑靥如花,看起来单纯无害,“江易这几年都在做什么?怎么好端端于水生的干儿子不做,却跑来给二房办事呢?”
双喜尴尬地笑了笑:“这还用问吗?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阿易是九爷派来打探消息的卧底啊。”
赵云今噗嗤一声笑出来:“现在卧底的门槛这么低吗?打探消息?什么消息?”
“我也不知道。”双喜老实地说,“来之前九爷也没说明白到底打探什么,就说老老实实在二房做事,顺便盯着霍璋,有风吹草动和他汇报,可具体是哪方面的风吹草动,他没说阿易也没问,这都来好几个月了,也没见他主动找过阿易。”
“至于阿易,他这几年倒也没做什么,打打零工看看场子,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了。”
“他一直这样打零工?”
“那倒也不是。”双喜说,“四五年前吧,有一阵子他打了鸡血似的同时做了很多份工,他说是因为谈了个姑娘,想攒钱买房,但他嘴巴紧藏得严,那姑娘长什么样子谁都没见过,私下里全都在猜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他收心。那阵子阿易挺不一样的,看着几乎像个正经人了。”
赵云今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问:“那后来呢?”
“后来分了呗,他不肯说,但肯定是人家把他甩了,毕竟我们这样的混混,有几个好人家的姑娘看得上?阿易还因为这个消沉了好一段时间呢。”双喜巴拉着手指头数了数,“我记起来了,是四年前的五一假,他原本要去约会,九爷却临时给他安排了一个油水挺多的活儿,他为了赚钱就去了,结果半夜淋着雨回来,衣服全湿透了,眼神直勾勾的,问他什么都不说,把自己关了整整半个月。”
“我猜是为了给九爷办事迟到,所以姑娘生气跟他分了,毕竟那天下着那么大的雨,是谁被放鸽子都受不了啊。”
他一席话说完,赵云今嘴角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凝固了。
☆、037
西河的春末炎热非常, 赵云今的蔷薇花被高温烤得打蔫。
她嫌热懒得去阳台浇水,花店也没再开门,在家无所事事待了几天, 想起那张纸上的号码。
她拨过去,嘟过两声, 对方接了电话。
昌锦荣的声音听起来上了年纪, 说一口地道的西河话, 得知赵云今的来意后给了她一个地址,叫她带着钉子过来。
……
赵云今顶着太阳下了车,徒步走进兰子窑错综复杂的小巷里, 这地方她几年前来过, 是江易带她来看老棍儿,那个院落还在,门上拴着把生了锈的黄铜小锁, 满院的破烂都不在了,木门上贴着转租的白纸, 但这些年过去也没见租出去过。
她又饶了几条街, 走到昌锦荣的住所,说那是住所也不尽然, 看起来更像一个家庭作坊。
漆黑的木门里是座逼仄的小院,院子里处处堆积着扎好的花圈和纸人, 一阵风刮过,几个金纸包的元宝滚到赵云今脚下, 她抬起头, 不远处坐在马扎上包元宝的男人也正回过头看她。
昌锦荣坐在元宝堆里,被金纸映衬得皮肤锃亮,但脸色横生的皱纹和疲态不难看出他此时的生活状态。
——不上不下, 勉强过活。
他随手指了指旁边的马扎示意她坐:“是你给我打的电话?钉子拿我看看。”
赵云今递过去,他看了眼顶部的数字,说:“这钉子是永裕制的没错,九八年出厂,有些年头了。”
“上面印的编号是九八年第二批次,你手头还有没有留存的资料能查到买走它的人是谁?”
昌锦荣蹙眉,望着她:“你打听这些干嘛?”
赵云今唇角噙着笑,在他手边的矮桌上放了一个封好的红包:“是我跟你打听,不是你问我,不管有没有用,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资料早就没了。”昌锦荣拆开红包的封,数目不小,他想了想,“当年钉厂倒闭后,资料连同厂子一起转给人家了,我以前只管行政和业务,车间里的钉子品种我心里没谱,但是你拿来的这个型号挺特别,我找找以前的车间工人,估计能问到。”
他说完这句,不吭声了。
赵云今明白他的意思,这人油滑,比老实巴交的秦卫国难缠,但她没有再掏钱出去,而是伸手勾走他手里的红包。昌锦荣没料到她会把递出去的钱收回,愣了下,又听女人用甜腻的语气说:“你看我像缺钱的人吗?好歹也是当过厂长的人,何必这么抠搜。”
这话不是好话,但经由她的嘴一说,却带了几分调情的蜜意,她双眸含情脉脉一望,昌锦荣全身骨头都酥了。老男人色起来倒还是有几分理智在,他态度没之前那么强硬了,但依然不松口:“你就直说吧,我给你打听出这钉子的用途,你给我多少钱。”
赵云今放了这么久的电,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小鬼难缠,能一次谈好就省得再三扯皮,搞得两方都烦,她拢上滑到鼻梁的墨镜,比了个数字。
昌锦荣拍了照片进屋去打电话,五分钟后走出来:“我就说刚才看着钉子这么眼熟呢,没想到遇上我本家了。”
他告诉赵云今:“这钉子是用来钉棺材的。”
“我们厂以前进货商很多,棺材厂确实有几家,具体有哪些过去这些年了我也不记得,这种钉子除了棺材厂进货还有个人进货商,有的做二道贩子转卖给棺材厂,有的卖到手工棺材铺去了。”
……
赵云今出了兰子窑,手里拎着两袋从昌锦荣那拿来的白色纸花。
江易被霍璋调去小东山了,从今往后双喜是她的专职司机。
双喜嘴巴大,哪怕何通叮嘱他无数遍不要随便问老板的隐私依然记不住。
他看着赵云今手里的纸花:“哟,这是祭奠用的吧?”
赵云今靠在车子后座养神,嗯了一声,双喜又问:“你家死人了?”
“不太熟络的长辈前几天去世了,买点祭品表达心意。”赵云今面不改色撒谎,“老人观念守旧,想着死后土葬,但家里人不让,嫌土葬过时还不环保,光是置办棺材墓地这些就要费不少功夫。”
双喜:“那你可得劝劝他们,别搞什么土葬了,墓地棺材倒不麻烦,几块板子钉一钉就成,麻烦的是办丧事的礼,要是土葬,棺材得在家里放过头七呢,现在天气热了,尸体腐败臭那味不好闻,家人还要煮大锅饭摆宴席,光这些就要操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