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富源嗓子干哑得几乎说不出话:“给我根烟。”
棺材的空隙足以伸进去一根香烟,金富源刚含住就深吸了一口,他还要再吸时,江易把烟抽了出去。
“北区对外说是高精尖药物研发区,狗屁。”他咽了下吐沫,咯咯笑了两声,“那不过是个屠宰场,能进去的人就两种,一种是屠夫,一种,是牲口。警察以为失踪案是2014年才发生的,其实一直都有,只不过之前我们做得小心,没被察觉而已。”
“之前都做得小心,为什么2014年露出马脚了?”
“霍嵩有肾病,一直发愁找不到合适的肾源,做我们这行虽然暴利但也有风险,三太想以小博大,如果讨得老爷子欢心,遗嘱里随便多分她几成遗产都能够她挥霍一生,再也不用刀尖舔血了。以前警察之所以察觉不到是因为我们抓的是没有户籍的流浪汉,有西河的,也有其他城市的,根本没人报案,但是这些人里没有适合霍嵩的肾源,所以巴子就给三太想了个主意。”金富源顿了顿,说,“莲华医院。”
“莲华医院是外资控股,院长的女儿有心脏病,曾经在三太这花了六十万买了颗心脏,买卖器官违法,本来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更何况有钱可赚谁会拒绝?原本三太以为给老爷子搞定了肾源,生意能歇一阵子,谁能想到霍璋那个杂种……”金富源冷笑,“他半道把那颗肾劫走了,当成自己送给老爷子的生日礼,把老爷子哄得团团转,还把松川的药厂派给了他管。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九爷咽不下这口气,找巴子在他车上动了手脚。”
“既然失踪案是你们搞出来的,警察最后怎么会查到霍璋头上?”
金富源一惊:“你怎么知道警察去查霍璋了?”
江易再次将烟伸进去,他顾不上问,连忙吸了一口:“没能哄老爷子开心,生意当然要继续,和莲华医院的合作让三太看见了一条新路。广撒网,才能找到自己需要的那条鱼,和命到尽头的有钱人开的高价相比,绑架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况且就算真出事了,也有人兜着,当初一群学生在油灯街凭空消失,是个人都知道这会在西河掀起轩然大波,可你猜三太为什么还要那么做?”
江易没说话,金富源怪笑了几声,把那根烟抽到了底:“因为能借此机会把祸水东引,让霍璋尝尝动了不该动的东西有什么恶果。永远别高估一个女人的心胸,别说霍璋只赔上一双腿,就算他拿命来抵,三太都觉得不解气。”
“几个学生不值什么,三太故意让人把车开到松川,就是为了转移警察的视线,霍璋在松川折腾黒药可不止找人试药那么简单,他私下里不知道走私了多少禁.药到国外,只要警察顺藤摸瓜往下查,总能扒他一层皮下来。可那小子太谨慎了,警方这些天都没能查出什么。”
他的话云淡风轻,仿佛那群学生只是霍家内部争斗中不小心牺牲的棋子,毁了也就毁了,丝毫没有意识到那一条条鲜活而年轻的生命,因为他们而永远陨落在了人生最美好的十七岁。
“沈佳旭的事也是你们干的?”
金富源说:“不记得。”
江易提醒他:“他姐沈佳燕在油灯街做生意。”
金富源哦了一声:“有印象,她姐的肾和一个客户配型成功了,找人去绑她没成,所以去绑了她弟。原本想用她弟要挟她,但没想到那男孩的肾更适合,后来就没管她了,我记得那笔生意赚了两百多万,先摘了那男孩一颗肾,三太还在小东山养了他两年,两年后把另一颗也摘了。”
他说完眯了眯眼睛:“沈佳燕,你之前带宋军去油灯街找的那小姐,是不是也叫这名?难道你干的这些事都是为了那女的?”
对于江易做这一切的动机,金富源云里雾里,但不会有人为他解释。
江易说:“最后一个问题,那年春天在庆祥棺厂,你们到底想从丁晨凯身上得到什么?”
金富源沉默了许久,过了会儿,他在棺材里闷闷地笑:“告诉你也无妨,反正我们这么多年都没找到的东西,不信你能找着了。”
“虽然霍璋和三太不对付,但松川药厂和小东山一直有生意上的往来,那天霍璋派丁晨凯他们来小东山提货,本来在南区就可以交接,但是丁晨凯却进了北区。等我们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不该去的地方,后来搜身,他手机存储卡不见了。北区没有网络信号,可一旦他拍了什么东西带出去,小东山就完了,所以我们才要问出那存储卡的下落,但是他嘴硬,死活不说。”
“本来以为是霍璋派他去北区打探消息的,可那晚你也看见了,霍璋对他的死活毫不关心,他那废物舅舅甚至在一旁眼睁睁看着我们弄死他,如果真是霍璋派来的,怎么说他也得把人捞回去啊?我觉得丁晨凯根本不是霍璋的人,也许霍璋早就发现了什么,那天只是借我们的手除掉丁晨凯而已。”
“因为担心丁晨凯有特殊身份,所以香溪打捞上尸体那天,阿志才第一时间找人打点了法医。不过三太是白费心了,这么多年过去也没事,丁晨凯当初或许根本就没拍下什么东西,就算拍了,他也没机会传出去,临走前我们把何通和孙玉斗的身上都搜了一遍,连个屁都没有。”
江易此刻脑海里一直回放着林清执死前对他说的数字,451612。
如果林清执真的留下了什么重要的证据,那找到那张存储卡的关键一定就在这六个数字里。
“你知道我为什么把这些告诉你吗?”金富源说,“丁晨凯死后,三太担心存储卡外流,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北区已经很久没开张了,搬出小东山让霍璋接管之前也把痕迹都清理干净了,哪怕现在你去找,也找不到能定她罪的证据。”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打算给我个什么死法?”金富源倒不傻,知道江易不会放了他,索性也不求饶。
江易收回思绪,冷漠道:“谁说要你死?”
他一字一句,嗓音冰凉:“好好在棺材里待着,慢慢偿还当年你在这里欠下的债。”
金富源骤然爆发出大笑:“我就知道你是个杂种,杂种的话是不能信的。”
“江易,你在我这装什么正义啊?是,我当年是在这挖了丁晨凯一只眼,可真要说手上沾血,你又比我干净到哪去?”
破败的厂房里不知哪个角落吹来一阵阴冷的风,刮起了地上积落多年的灰尘。
尘埃飘满棺厂每一个角落,灰雾蒙蒙般张扬着向上,遮住了江易深不见底的幽黑眼眸。
金富源阴森森说:“当年可是你,在这庆祥棺厂里亲手杀了丁晨凯,江易,你不会忘了吧?”
☆、098
小东山的夜诡秘寂静, 本来就空荡的园区因为北区的怪事显得格外冷清。西区离北区最近,保安室也设在一在,山上温度很低, 到了晚上尤其冷,刚巡逻完的保安裹着棉衣回来了, 一进屋暖气直朝脸上扑。
小东山很大, 一个区夜里的值班保安就有三人, 其他两人在屋里烤火喝茶,见他回来笑着问:“大兵,回来这么快, 北区你巡了吗?”
大兵正是那晚叫住江易的保安, 今天又轮到他值班,巡了西区就早早跑回来了,他没好气地说:“没有。”
“怎么不去呢?”同伴起哄, “你不会是怕了吧?”
“老子怕个球?我累了回来歇一阵,待会儿再去。”大兵不甘示弱说, “就笑吧, 赶明你们值班的时候我也在这看笑话。”
他忽然注意到保安室里还有别人,正坐在桌后玩电脑游戏, 那人他也见过,一下就想起来:“江易?你下班了不回家, 在这干嘛?”
因为上次陪着他巡了次北区,所以他对江易很有好感。
正在烤火的同伴接话:“他车坏了, 在这等朋友来接。”
江易没把自己当个外人, 起身去桌前倒茶,他用身体挡着身后几人的视线,从袖子里夹出一盒扑克丢在暖水瓶后面。
“这有副牌。”他转身说, “玩游戏没意思,闲着也是闲着,要打牌吗?”
值班的夜里很无聊,除了玩玩手机也干不了别的,都是男人,听见玩牌很感兴趣,只有大兵犹豫了下:“不好吧,公司明令禁止值班期间玩牌的。”
“你不说谁知道啊?”同伴瞥了眼江易,“况且他从前是在霍先生身边做的,有他担保能出什么事?别瞎操心了。”
大兵说:“那行,不过我事先说好了,打牌不玩钱那可没意思。”
话撂下来没过多久他就后悔了,今晚运气似乎不太眷顾,他一直在输钱,越是输越铆了劲想赢回来。
十点一到,江易看了眼表,抓起面前堆的零钱:“时间不早了,我朋友也快到了,明天再打吧。”
大兵拉他:“你赢了这么多,怎么能先走?”
同伴说:“江易不住这,缠山下去得开一个多小时呢,现在回去也得十一点到家,让他走吧。”
在江易的刻意控制下,大兵今晚输了小一千块,怎么都咽不下去这口气。
江易适时开口:“走肯定是要走的,再不回去明天起不来上班了,这样吧,今晚我帮你查了北区再回,这总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