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从艺术角度而言,这幅画的水准绝对是超一流,扑面而来的剧烈窒息感令人如鲠在喉,整幅画运用最多的便是蓝黑两种颜色,但这两种色彩层叠交加,又层次分明,在这万分绝望中,最遥远的天际却又有一颗星子,黯淡、却又存在感十足。
“这、这是柚柚的画?”
老太太本以为柚柚是在画室里玩,完全没想到这幅画的完成度这么高!
要知道柚柚没有读过书,没有经受过专业的学习啊!她不是那种从小就被培养的孩子,这一切根本都没有人教她!
“我算是明白了,老周所说的天才跟普通人之间横亘着无法跨越的天堑,是什么意思。”虞外公喃喃着,他对艺术作品的鉴赏水平十分高超,不带任何私人色彩的说,柚柚的画比起上世纪最伟大的画家也不差!
最神奇的是她技巧十足,画风却又无比自由!宛如疯长的野草,你永远无法想象它会拥有怎样的模样!
看得最入神的是宋清鹤,跟其他家里人不同,宋清鹤看着这幅画,比起技巧的高超、色彩的运用,他更能体会到的,是这幅画里所隐藏的情感,就像是即将被沼泽吞没的天空,那种窒息感,对于和柚柚心灵相通的宋清鹤来说,感观敏锐到放大了不知多少倍,让他隐隐有种想要、想要被那片沼泽漫过头顶的渴望。
“清鹤、清鹤?清鹤!”
沉迷其中的宋清鹤被这声音惊回人间,发现家里人都在看着自己,他愣了:“怎么了?”
“刚才一直在喊你,你没有反应。”宋季同微微蹙眉,“怎么了?”
被柚柚的画惊到的不仅是宋清鹤,大家都察觉到这幅画的恐怖之处,而深陷其中的宋清鹤,却给人一种如果再不把他叫醒,他可能会忘记呼吸活活被自己闷死的感觉。
宋清鹤呆呆地看着那幅画:“我感觉喘不过气,我、我……”
他看到滴落在自己手背上的泪水,如梦初醒:“我怎么了?我为什么要哭?”
因为那幅画是柚柚的心吗?
他一向对书画不怎么感兴趣,偶尔会陪外公外婆看个画展,可从没有哪一幅画能给宋清鹤如此强大的冲击感,让他瞬间置身其中,仿佛成为了沼泽中心那个即将被命运所吞噬的人,满身锁链,无从反抗,只有消逝。
短暂的震惊、激动过去后,柚柚的画所传达出的荒芜阴郁,才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她才十五岁,为什么能画出这种画?
那跟她乖巧可爱天使般的外表一点都不搭!
柚柚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画给家人们带来了怎样的冲击,虽然受尽了来自他人的伤害与欺骗,可她从来都不想伤害别人,比起伤害别人,柚柚更喜欢伤害自己,她把压抑的痛苦、黑色的回忆以及病态的成长中所被扼制的情感,都化作了色彩,涂抹在了画纸上。
画画就是她的发泄方式,但是越发泄、越空虚,她的生命在色彩中燃烧殆尽,被透支的灵魂便彻底失去了活下去的渴望。
她一觉睡了好久好久,醒过来的时候头晕脑胀,差点儿分不清今夕何年,房间里只有她一个,柚柚爬起来,拉开了窗帘,发现外面的天是黑的——啊,她睡了多久?感觉肚子又饿了。
宋星延进柚柚的房间时就看见她踮着脚尖巴在窗台上,为了防止柚柚“越狱”,她房间前不久刚装了防盗窗,连洗手间都装了,绝不给她任何离家出走的机会!
虽然有防盗窗,看着她那动作宋星延还是心惊当战,过去把人抱走,“小心一点,掉下去了怎么办?”
一边说一边摸摸她的额头,确认温度正常才松了口气,她之前三十多个小时没睡觉,这下一睡又将近睡了一天一夜,都要把人担心死了!隔一会儿就给她测一□□温,就怕她发烧。
柚柚发觉哥哥对自己更温柔了。
怎么说呢,之前也非常温柔,但现在的温柔,几乎小心翼翼地要滴出水来,连说话音量都不觉变小,温柔到柚柚觉得怪怪的。
等她被星延哥哥带下楼,发现大家对她的态度跟哥哥一样,连常常逗自己玩,还会骗她的狐狸爸爸,都一反常态。
柚柚坐在沙发上,两条小腿儿动了动,她左看看右看看,发觉大家的眼眶都是红的,好像哭过了,尤其是弟弟,弟弟漂亮的眼睛肿得很难看。
她伸出还带着温度的小手,主动触摸宋清鹤的眼睛。
宋清鹤根本无法承受那幅画所带来的冲击力,他闭上眼睛就会想到柚柚的画,他不敢想象柚柚画画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你敢相信吗?他们之间有着那么明显的心灵感应,可是柚柚画画的时候,宋清鹤毫无所觉,明明她高兴他都感受得到,但当柚柚真正痛苦时,他却毫无所觉。
她不是忘记了,也不是放下了,痛苦只有成为习惯,才会不被察觉。
柚柚是怎样度过那十五年的?宋清鹤从前都不敢想象,那十五年为柚柚造成了怎样的身体及精神上的双重伤害,而这十五年又需要多少余生才能来抚平,少年连想都不不知如何去想。
他享受着家人的关爱,成为人群的焦点,被师长同学喜爱崇拜时,他的柚柚在贫穷清苦的小山村里受尽虐待;他穿着高级定制的衣服,吃着精致的美食,睡在柔软的大床上时,柚柚一天只能吃一顿只有水没有多少米的饭,睡在狭窄潮湿的锅屋草垛子里;他裹着羽绒服坐着豪车去参加围棋比赛,柚柚在大冬天露着脚趾头,用满手的冻疮洗着泡在冷水里的衣服——她所经历的苦难谁来慰藉?谁来补偿?谁来理解?
不不不,什么心灵感应,世界上根本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事实就是他十五年锦衣玉食幸福快乐,而柚柚每一天都生活在地狱里!
那幅画就像是一个噩梦,把宋清鹤笼罩其中。
柚柚细小的手指在他眼睛上摸索,虽然没有说话,可是宋季同觉得自己知道她在说什么:别哭。
他颤抖着握住柚柚的手,“对不起,柚柚,对不起——”
泪水沾湿了柚柚的小手,她有点着急,不明白弟弟为什么要哭,这个跟她血脉相连,曾经在母亲的子宫里拥抱在一起的少年,对柚柚来说确实与其他人不一样,她感受到了来自宋清鹤的悲伤与自厌,半晌,她学着平时爸爸摸自己的头的样子,把手抬高,摸了摸宋清鹤的头,还轻轻拍了拍。
宋清鹤被她这一摸头,更是弄得情绪崩溃,一把抱住她,把脸埋进柚柚颈窝,哭得浑身都在颤抖。
柚柚狼狈地被抱着,两只手无措地摆在身边,不知道该怎么放。
宋星延红着眼眶过来,蹲在柚柚身边,努力冲她露出一个笑容:“弟弟好难过,柚柚要这样。”
他拿起柚柚的两只小手,放在了宋清鹤背上,让她也抱着他。
“柚柚抱抱他他就好啦。”宋星延凝视着妹妹茫然的小脸,“柚柚的怀抱有这——么这么多的力量,只要分给弟弟一点点,弟弟就会满血复活了!”
柚柚听了,温顺地抱着宋清鹤,直到她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
宋清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松开柚柚后,看到她用那张面无表情的小脸儿盯着自己瞧,不免有些脸热,实在是太失态了,会不会吓着了她?
柚柚眨了眨眼睛,起身哒哒哒跑到客厅游戏圈,那里有她的一大堆玩具,她眼睛来回巡视,找了半天,找到了蜡笔跟画纸,在上面涂涂画画,很快又跑回来,把涂鸦递给宋清鹤。
涂鸦是两只抱在一起的小兔子,一只小灰兔,一只小白兔,小灰兔体型大一点,但眼睛比较细长,小白兔则是圆溜溜的红眼睛,尾巴短短,两只小短手抱着小灰兔,耳朵还垂了下来,盖在小灰兔身上。
她不会说安慰人的好听话,也不知道怎么跟人相处,只能用画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宋清鹤接过柚柚的涂鸦,又想哭了,可能前头十五年都没有今天哭得这样厉害。
“啊……”宋星延突然阴阳怪气,“为什么只有弟弟有,哥哥没有?难道哥哥不配做柚柚的小兔子吗?”
柚柚抓着蜡笔,愁苦地看了宋星延一眼,又跑回去拿了张画纸,递给了宋星延。
宋星延不是小兔子,而是一只天鹅,他接过了画,只愣了几秒钟就明白了柚柚是什么意思。
她喜欢听童话,可能是因为童话故事里总是有着美好的结局,即便如《海的女儿》那样结局不够美好,也足够浪漫,宋星延给柚柚讲过《野天鹅》,主人公艾丽莎的哥哥们受到诅咒变成了天鹅,她最小的那个哥哥非常爱她,她曾经把变成天鹅的哥哥抱到怀里抚摸他的翅膀,而他为她遮风挡雨、为她采来最美味的浆果,看到她伤痕累累的双手,哥哥的泪水滴落在她的手上,一切苦痛便都消失了。
宋星延觉得自己都要成年了,以后要继承家业,为弟弟妹妹们撑起一片天,他不该是轻易掉泪的人——
但老天爷啊,原谅他吧,他无法不为妹妹落泪。
为这个历经苦难,还仍然保存着天真纯洁的妹妹。
明明眼泪都在眼睛里打转了,宋星延还跟宋清鹤炫耀:“看到没有,十一个哥哥浓缩成了我这一个精华,明白柚柚什么意思了吧?我,一个顶十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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