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了不认账 (花坞明洸)

衣帽间变成了无形的审判庭，沈嘉奕站上被告席，被迫正视那些摆到自己眼前的证据，一条接一条捋清。
结果她逐渐意识到自己没法证明。
无形的手安排了重重看似巧合的非巧合，驳回了沈嘉奕自辩的余地。
站在顾宸的立场，连沈嘉奕自己很难开口说自己是无辜的。
她跟随顾宸一道安静了。
强压下几股冲突的情绪，沈嘉奕放弃了自辩，这些情绪反弹似的在胸口忽冷忽热交战，直到视野渐渐模糊了一点。
好像被一张密不透风的罗网裹住，呼吸困难。
“……为什么不说了。”顾宸声音低了下去。
“我真的不知道啊！”沈嘉奕这一声很不稳，带着发泄的味道，“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这些我完全不知情！”
她没办法再思考，直到视野恢复稳定，看清顾宸眼神后，沈嘉奕意识到顾宸或许早就下了判决。
她的尝试，反而使已经说出口的语言和尚未找到的理由变得苍白虚软。
愤怒终于全面爆发。
“所以呢？你觉得我骗了你，那你也是在骗我？”沈嘉奕喘了一口气，胸腔生疼，“你觉得我在演戏？所以你顺势说喜欢我？所以都是假的？”
顾宸：“这句话应该我问你。”
沈嘉奕：“……”
顾宸站起身走到沈嘉奕面前，轻声道：“你喜欢我什么？一开始来云居应聘的理由是什么，你并不喜欢秘书的工作内容，不然你也不会想去E大深造。”
沈嘉奕：“……”
荒谬感袭上心头，原来顾宸连她在国外咨询过哪些大学的招生部都调查清楚了。
沈嘉奕想起了自己进云居的理由。
的确是为了报复邹朗。的确是出于一时冲动。
想必顾宸已经知道。
她和顾宸对视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两声，别开脸快速眨眼，不想让顾宸看出。
“你怎么想的随你便，你信什么那就是什么吧。”沈嘉奕哑声道。
空气沉默流淌。
顾宸说了一句话，结束了沈嘉奕的噩梦。
“今天你先回家。”
离开顾宸家到自己家的路程从来没这么短过。
全程注意力不在眼前，进地铁站，坐车，出站，回家全凭本能，好像上一秒人还在和顾宸对峙，下一秒就倒在了自己客厅的沙发上，仰头无力地捂住眼睛。
先前忍回去的水意滑出掌心下方，落在沙发上，静默地回弹。
沈嘉奕抓起一个沙发垫子，狠狠扔了出去。
她去洗了个脸，回来后抓起电话打了一个号码。
号码响了一会儿自动挂断，沈嘉奕无动于衷继续打，第五遍时电话被人接起。
“嘉奕？”
听到对面的人的声音，沈嘉奕一瞬间不知该怎么说。
“怎么了，有事吗。”对方仿佛很关心她。
“彭老师……”沈嘉奕沉沉开口，“我听到一些你和顾宸的过节。”
彭家明顿了一顿，再开口时语气依旧柔和：“什么过节，说来听听。”
沈嘉奕心里某种被背叛的愤怒腾得窜起，却在想到对方给予的帮助时熄灭了大半。
最终她还是把今天顾宸告诉她的信息转述给了彭家明。
“顾宸说的是真的吗，彭老师。”沈嘉奕问。
彭家明：“都是真的。”
“……”沈嘉奕反而失去了声音。
“和你一样，我需要钱，”彭家明柔声说，“有件事顾宸没告诉你，他因为徐奎安去世的心理问题，经过我的治疗才彻底好转，我是失去了职业道德，但我也解决了他的问题。其实这样说来，你和顾宸挺有缘分的。”
她半开玩笑尾音上扬：“你们都曾经接受过我的帮助，不是吗。”
沈嘉奕胸口一阵窒闷，加重语气连珠炮一样问：“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顾宸以为我参与了这些，彭老师，你有没有在背后策划这一切？那天晚上你到底安排了什么？许梦遥……她是不是跟你认识？”
彭家明很讶异：“莫非你还没想起来我们在你比赛拿奖之后的谈话？”
不详的预感当头罩下。
沈嘉奕：“……什么谈话？”
“那次车祸给你造成的后遗症还没好？”彭家明轻轻笑了一声，“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还是潜意识不愿意想起来？”
沈嘉奕脑海里有段记忆蓦地松动，逐渐破土而出，却还是临门差一脚。
彭家明和缓的声音抓住了这段记忆，一字一句将它缓慢抽出：“忘了吗，我跟你说，‘今天顾宸注意到了你，你愿不愿意帮我个忙’。”
沈嘉奕表情瞬间空白。
随着彭家明话音方落，脑子里仿佛有支插销被打开，记忆破开闸门争先恐后而出。
拿奖的当天，她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母亲说了恭喜之后，又零零碎碎扯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沈嘉奕的心就沉了下去。
“……这次要多少？”她听见自己平静地问。
母亲连停顿都没有就说了个数字，还不放心地叮嘱她打到哪张卡上面。
沈嘉奕觉得自己像一只被线栓住的风筝。
其实母亲要的数目并不算很多，但每次母亲打电话来要钱，都连带唤醒她被栓住的锐痛。
在翱翔，在享受那些从未见过的风景，却冷不丁被往回一扯，让她打了个趔趄，清醒认识到她的同学们是自在的飞鸟，而她是风筝的事实。
沈嘉奕去找彭家明，彭家明毫不吝啬地转账给她。
“彭老师，我以后一定会还你的。”沈嘉奕起身对彭家明鞠了一躬。
“还倒不用还，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彭家明拉着她坐下了。
沈嘉奕低声道：“彭老师你说。”
彭家明笑了笑：“今天顾宸注意到了你，你愿不愿意帮我个忙。”
沈嘉奕有些茫然：“顾宸？”
她跟不上周围的信息，对顾宸并不了解，不知道彭家明所谓帮忙是什么。
彭家明双手握住她一只手，沈嘉奕手背感到一阵暖意。
“这么说吧，”彭家明想了想，“假如有个外在内在条件都非常好、金字塔上层出身的年轻人希望和你交往，一旦和他交往，你所有的难题都将迎刃而解，尤其是你母亲给你带来的那些麻烦，都能一劳永逸地被解决，你愿意和他在一起吗。”
沈嘉奕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好笑：“这种白日梦我天天做呢，老师……”
彭家明哈哈笑了：“我说的就是顾宸，你不认识他没关系，我能安排你们认识，他不会知道背后有我的存在。”
沈嘉奕有些明白了彭家明的意思，没有说话。
彭家明微微一笑，坦率相告：“你和他顺利交往之后，作为交换，我需要你帮我拿到他笔记本电脑上的某些资料。”
沈嘉奕：“……”
彭家明没有继续催促，留了一些时间等沈嘉奕自行消化和斟酌。
见沈嘉奕脸色摇摆不定，彭家明聊起了顾宸的身家背景，以及她接触到的顾宸是什么样的性格，为人。
是一些听起来很小的事，却生动趣致，不断引起沈嘉奕心头微动。
她内心满是矛盾，道德感和趋利本能激烈交锋，像一个拒绝不了赢家奖励诱惑而甘愿冒险的赌徒。
只要赢一次，就能剪断风筝线。
彻底自由。
过了半晌，沈嘉奕面露挣扎之色：“……对他有多大损害，是犯法的吗。”
“没人发现就不叫犯法，我很了解顾宸，他是山竹人格，外硬内软，一旦你成了他自己人，哪怕被发现背叛，也不会被追究法律责任，顶多把你拉进黑名单，至于损失，”彭家明怜悯地看着沈嘉奕，“你问这样的问题，好比一个吃不饱饭的人，操心富豪家里的剩饭剩菜怎么处理。”
沈嘉奕：“……”
最后一句比喻让她瞬间动摇。
周围的同龄人很少有能理解她处境的。
彭家明给她打开了一扇门。
“不过就像我说的，一切得你自愿才行，”彭家明始终是轻轻松松的闲聊语气，像在谈论一桩无所谓的游戏一般，温和又亲切，“所以问题关键是，你愿不愿意，能不能做到。”
沈嘉奕：“我可以。”
话说出口，比想象的简单很多。
彭家明眼底泛出笑意，语气多了一丝隐隐的锋芒：“不要答应这么快，想清楚了再回答，你有足够的考虑时间，一旦答应了，就不能再反悔，老师不喜欢半途而废背信弃约的学生噢。”
“我想清楚了。”沈嘉奕下定了决心，肩膀都轻了很多。
如果她拒绝，彭家明并不会生气，因为彭家明有太多备用选择，条件符合要求的人，一定不止她一个。
只不过目前她是最好的而已。
彭家明伸出援手，她以一个大二学生的立场剖析利弊之后，无法拒绝。
她再也不想当一只被人攥在手里的风筝了。
“你确定？”彭家明耐心地问了最后一次。
沈嘉奕点点头，忽而自嘲地笑了：“不就是等价交换各取所需么，我付出的那些东西，大概也值那个价格。”
“我喜欢你的自信果敢，跟其他唯唯诺诺的女孩子一点不一样，”彭家明伸手帮她把散乱的一绺头发拨到后面，目光温暖充满信赖，“相信我，你没选错。”
谈话过了不到两天，沈嘉奕就后悔了。
倒不至于反悔，但相当坐立不安是真的。
她想测试一下彭家明的底限在哪里，假装烦恼不堪地去找了彭家明，问了她一个问题。
“我演技过不了关，”沈嘉奕在彭家明面前来回踱步，握拳在嘴边，咬着食指，“抱着欺骗性的目的去接近对方，我肯定会暴露，等不到行动就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