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种浑身无力似乎被抽取了骨头一样的滋味,让他仿佛生了大病。
五年前,她毫不留情地抛弃他,五年后,她更加无情。
陈俞乔闭上眼睛,好一会,又伸出自己的右手看了看,那天,就在那个沙发上,他是用右手搂住了她的腰。
如果当时他直接亲下去,她还会说那么绝情的话吗?
陈俞乔轻笑一声,摁灭了手里的烟,站了起来。
陈先生下楼了,家里几个阿姨立即忙活起来,给他准备饭菜,拿干净的衣裳。
陈俞乔坐在餐桌边,安静地开始用餐,那些香喷喷的食物吃到最后,却索然无味。
但他依旧沉默地吃着,仿佛一个吃饭机器。
这些年,他不就是这样挨过了一个又一个痛苦的时刻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刀子扎得再狠,终究有痊愈的那一天。
张倩芳躲在厨房里,眼睛红红的,她觉得自己帮不了絮絮,却又愧对陈俞乔。
东家对她真的不错。
半晌,她走出去,轻声说道:“陈先生,要不您把我开除了吧。”
陈俞乔没有抬头,只淡淡问:“为什么?”
“因为……我是絮絮的亲大姨。”
陈俞乔喝了一口玉米汁,淡然说道:“没必要,你是你,她是她。张阿姨,做好的你的工作就行。”
他擦擦嘴,站了起来上楼去了。
张倩芳犹豫半天,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如今的絮絮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悲欢离合,跟小时候可不一样了。
小时候絮絮喜欢的裙子,爱吃的零嘴,她说买就买了。
这样的事情,她的确没有立场去插手了。
何况她也需要这样一份高薪的工作,可以养家糊口,万一哪天絮絮需要钱,她也能帮助一点。
日子忽然趋于平静,陈俞乔以为自己又会陷入反复的梦境之中,可奇怪的是,他反倒没有做梦,每天安静地去上班,穿梭在一个又一个会议室之间。
可裴絮却做梦了,她每次回想起来自己说的狠话,都觉得心里难过极了。
她次次梦到陈俞乔坐在沙发上冷漠地望着自己。
她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坐在他怀里,搂着他脖子撒娇:“老公,老公,你怎么不理我?”
每一次醒来,裴絮都是懵的,她越来越愧疚。
但这愧疚无处发泄,只能转化成更大的精力倾注到壁画之上。
壁画渐渐成型,这几天裴絮在画合欢花,虽然是在角落里细细小小的几朵,她却花了很大的精力,总想着画得逼真一点,漂亮一点。
这一天,她画完最后一笔合欢花的花须,天色已晚,从落地窗往外看,是万家灯火如海洋,裴絮感叹自己好久没有这么晚回去了。
她去卫生间洗手,出来的时候就发现壁画跟前立了个人影,长身玉立,安静挺拔,他正静静地看着完成了大半的壁画。
裴絮心中一震,克制不住目光锁在他的身上。
陈俞乔今天穿的是黑色的衬衫,客厅已经关灯了,他宛如沉溺在黑暗中,只有窗外打进来熹微的光,才让裴絮隐约辨认出是他。
男人走到墙边,摁了灯的开关,满室通明,墙上的合欢花仿佛瞬间绽放,带的满屋子都是生机。
他两颊之上是异样的潮红,浑身都是酒气,懒懒地坐在沙发上,张口说道:“不早了,你回去吧,我在这坐一会儿。”
那声音粗粝沙哑,让裴絮心里一惊。
沙发上的男人身影孤单,伸手抓抓自己的头发,他侧脸清俊无双,也不知道在垂眸想着什么。
裴絮心里仿佛被揪住了,心底被一种叫做思念的恐怖情绪逐渐侵占,她想走,却挪不动脚。
陈俞乔沙哑得都快听不清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别在这里烦我。”
裴絮一顿,这才抬脚要走,可是下一秒,陈俞乔就一头从沙发上栽了下去!
几乎没有思考的过程,裴絮下意识地冲上去抱住他,陈俞乔直接软在她怀里,接着就好似要吐。
裴絮不是没有见过他醉酒的样子。
陈俞乔这人工作拼命,以前创业初期就在酒局上十分卖命,好几次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抱着垃圾桶吐。
有一次把裴絮气得眼都哭肿了,冲着陈俞乔大喊:“你要是身体喝坏了,要钱有什么用!”
那时候陈俞乔醉熏熏地抱着她笑:“我就是想挣钱,给我老婆买漂亮衣服,买好吃的,好玩的……”
裴絮心酸地回忆着往事,一边匆忙把陈俞乔扶到厕所,他对着马桶吐了个稀里哗啦。
光是看着,裴絮都替他难受,心里下坠似地疼。
她匆忙放下包,给他打水漱口,洗脸,扶他到床上休息。
陈俞乔这套房子几乎没有住过,但里头的生活用品却一应俱全,裴絮找到被子给他盖好,却没有想到陈俞乔猛地坐起来,又踉跄着冲到卫生间去吐。
裴絮追过去,看着他跪在马桶旁边吐,忍不住就哭了。
“陈俞乔,你干什么喝这么多呀,你不要命了吗?”
明晃晃的灯光下,男人艰难地从她手里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再吐掉。
他吐得稍微清醒了些,却眼冒金星,转头,胳膊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
陈俞乔看见裴絮蹲在自己的身边,满脸都是眼泪。
他的絮絮,在哭啊!
陈俞乔摇摇晃晃地伸手给她擦泪,声音粗粝:“絮絮,不哭了啊。乖。”
裴絮嘴唇颤抖,她越哭越凶,从抽泣变成忍不住的哇哇哭。
陈俞乔慌张地去抱她,裴絮靠在他怀里,紧紧地搂着他的腰,越哭越伤心。
她哭着哭着,就发觉有什么不属于自己的眼泪掉在了她的头发上,裴絮一抬头,就发现醉醺醺的陈俞乔脸上也都是泪。
他低下头,含着泪冲她一笑。
第 15 章
陈俞乔实在是喝得太多,没一会,就枕着裴絮的肩膀睡着了。
裴絮很艰难地把他弄到床上,打算打水给他擦擦手,洗洗脚也能睡得舒服一点,可谁知道陈俞乔死死地搂着她不松。
她没办法,只能坐在床上,任由他搂着自己的腰。
陈俞乔估摸着是很累了,睡得沉沉的。
裴絮叹叹气,想到他声音都沙哑成那样了,便腾出一只手,从美团上叫了点板蓝根之类的药。
另外她又点了碗粥。
很快,外送员到了,裴絮强行掰开陈俞乔的手,还好他睡得沉,并没有醒来。
她把粥放到床头,又去用热水冲了药,一勺一勺地喂陈俞乔喝了药,这才去把杯子洗好放在原地。
她没有留在这里,很快就走了,可走到大门外头,又不放心,还是折回头来查看一番,这才彻底地走了。
坐上车,裴絮忍不住叹气,她真是想吐槽,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陈俞乔不是要结婚了吗?他那未婚妻,倒是一次都没出现过。
他是真的要结婚了吗?
裴絮闭上眼,忽然觉得自己好累。
她忽然非常想要逃避,恰好第二天,裴絮的妈妈张倩琳给她打来一通电话。
张倩琳是五年前摔了一跤,骨裂,当时情况非常严重,做手术花了很多的钱,好了之后就跟丈夫裴明一起开着一家杂货铺。
两人都担心闺女,却做不了闺女的主,眼看着裴絮非要去C市工作,他们只能要求裴絮定期回来家。
这又赶上了裴絮回家的日子。
正好,裴絮也想逃避,一口答应了下来,她给陈俞乔发了一条微信,决口不提昨晚的事情。
“陈总,我要请两天假,回老家一趟,壁画大约还要十来天就完工了,等我回来会一鼓作气画完的。”
此时,陈俞乔才醒不久,他靠在枕头上,眼睛还微微发红,手里捏着一只裴絮落下的发圈在仔细地看。
玫红色碎花的发圈,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床头柜上还放着一碗粥,以及剩下的药。
他觉得自己的喉咙不那么疼了,只是胃里还有些不舒服。
昨晚似一场梦,模糊得几乎想不起来,他都不能确定那些场景是真是假。
但他却清晰地记得,那天她说的话。
“我早就不爱你了。”
呵呵。
所以这是对他的施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