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莲原是想说些什么的,可是见她眼睛都已经半合,他只能抱起她,快步往楼上去了。
赢秋以前从来没有尝过跗骨丝的滋味。
被丹药刺激得疼痛加剧,她却在被傅沉莲放到床上时,望着上方的那盏明亮的灯,忽然想起来那本《满城雪》。
“如针穿透关节骨髓,如丝线在身体里游走,牵一发而动全身,越挣扎,疼痛越狠。”
这是那本书里有关于跗骨丝的一句描写。
在谢澄莹给她买这本书的广播剧听之前,盛湘月就给她随便买了几本电子书,让她听着打发时间。
《满城雪》就是其中一本。
只是后来她忘了傅沉莲,忘了有关于他的一切记忆,也忘了自己早就听过那本电子书。
“君上,我……”晏子真手里握着一把匕首,那张少有情绪表露的年轻容颜竟有几分不忍。
傅沉莲还没说话,赢秋闻声回头就刚好看见那把染着凛光的匕首,她吓得差点哭出声,“这,这刀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晏子真差点没反应过来。
然后他动了一下手指,那把匕首顿时就转化成了一把更加小巧纤细的小刀,然后他看向赢秋。
赢秋吸着鼻子,明明这会儿她被跗骨丝折磨得已经很疼了,她还是颤声说,“这把还行……”
她转头就把脑袋往傅沉莲的怀里拱,一双眼睛都闭起来。
傅沉莲能感觉得到,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在止不住地发抖。
当晏子真握住赢秋的手腕时,傅沉莲也忍不住偏过头,不敢去看。
他没有办法看着晏子真用那把刀生生划破赢秋的皮肉,再将刀锋嵌进骨头里……那种痛,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可是他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也的确再没有别的办法,能够替赢秋拔除那根跗骨丝。
留着它,是后患无穷。
拔除它,她也必将要忍受常人所无法忍受的疼痛。
而在这样的过程中,没有任何药物和其他的办法能够让她不那么痛苦,反而她的痛觉神经会因为跗骨丝的每一次移动而变得更加敏感。
这就是傅凛炼化的东西。
再也没有比这更折磨人的手段。
刀刃仅仅只是划开赢秋手腕的肌肤,就已经让她痛得整个人都往傅沉莲的怀里缩,她紧紧地咬着嘴唇,始终不肯发出一点儿声音。
如果说这种疼痛她尚且还能忍耐,那么当晏子真再将刀锋往下,嵌进她的骨头里的时候,她就再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痛得哭喊起来。
傅沉莲按着她的手,不让她乱动,可他的手指却也在止不住地发颤。
他能够感受到她手腕上流淌下来的温热血液沾染到了他的手上,可他却还是不敢回头去看,他沉默地憋红了眼眶,喉头都已经有些发干。
赢秋已经痛得什么都来不及去想,她翻来覆去地挣扎,右肩却仍被傅沉莲稳稳地按着,她只能无助地揪紧了他的衣袖,眼泪止不住一颗又一颗地掉。
疼痛只会越来越尖锐。
越发让人难以忍受。
汗水湿了她的鬓发,她的身体早已经蜷缩成一团,意识也变得不够清晰。
她能感觉到刀刃嵌在她的骨缝里,好像忽然勾住了一条丝线一般,于是那种疼痛蔓延出去,随着丝线被刀锋一寸寸地勾连出来,那种疼痛从肩颈乃至后背的脊骨,一直到手肘关节,随着那根丝线抽出而产生更为剧烈的疼痛。
她躬起脊背,在那丝线被彻底抽出来时,身体还残留着一阵又一阵的钝痛。
丝线般的流光从晏子真的手中飞出,直接穿透了玻璃窗,玻璃出现了一圈又一圈的裂痕,而那跗骨丝也早已在窗外渐渐消散无痕。
晏子真满手是血,他此刻也是满头大汗,到现在,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君上,夫人,已经没事了。”
他不敢让赢秋看见自己手里那把带血的刀,转身就走出了卧室。
赢秋是缓了好久,才迟钝地发现,那种尖锐的疼痛已经慢慢有所缓解,意识恢复了一些,她才发现傅沉莲已经坐到了另一边的床沿上,在替她上药。
“别看。”傅沉莲在她偏头的时候就已经出声。
听着他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僵直身体,没有再去看。
他替她上的药粉撒在伤口上就有些凉沁沁的,拔除跗骨丝后,这些缓解疼痛的伤药对她也终于有了作用。
用纱布替她包扎好伤口后,傅沉莲怔怔地盯着自己手指上沾染的血迹看了好一会儿,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闭上了眼睛,他呆坐在那儿看着她的侧脸好久,才走到洗手间里,去冲洗掉手上的血液。
后来他又将浸了热水的毛巾拧干,走到她的床前,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替她擦脸。
热热的毛巾贴上来,赢秋的眼皮动了动,她睁开眼睛,就那么愣愣地看着他的脸,任由他替自己擦拭脸颊和脖颈。
她不记得晏子真替她取跗骨丝到底用了多少的时间,但是此刻她看向窗外时,外面已经是浓黑一片。
这个害羞到从不肯同她睡在一起的年轻男人,这夜却沉默地躺在了她的身边。
赢秋主动往他的怀里拱。
他的身体虽然还是有些僵硬,却还是伸手抱住了她,只是小心地避开了她受伤的手臂。
“小莲花。”他在此间的静谧中,忽然听到她细弱的嗓音。
她说,“我特别疼……”
傅沉莲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喉咙仍然有点发干。
“真的疼死我了。”她说着,声音竟然逐渐变得哽咽起来,“我刚刚有一会儿睡着了,我梦到你了,我梦到以前的你,梦到你那天跟我说你很疼……”
曾经赢秋教过傅沉莲,开心就是开心,难过就是难过,就算有的时候受了伤,他觉得疼,他也要告诉她。
因为她的眼睛看不见,所以很多的事情,她都没有办法自己感受。
赢秋刚刚梦见的,是在多年前的某个风雪天里,少年提剑回来,身上染着浓重的血腥味,却还迫不及待地将藏在怀里一路带回来的松云糕递到她的手里。
那糕点早就碎成了细渣,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那天晚上,赢秋在硬硬的床板上睡着,半宿未曾安眠,可她闭着眼睛,却忽然听到睡在床下软垫上的少年翻来覆去,衣袂摩擦的声音。
她原打算开口说话,却又忽然听见少年犹如困兽般的低声呜咽:“阿秋……”
他的手伸上来,小心地牵住她的一根手指。
她听见他委屈地说,“我好疼。”
可他的声音很小很小,就连牵着她手指的力道也很轻很轻,他以为她早已安睡,根本不敢将她吵醒。
她在那个世界里所经历的温柔岁月,是这个少年尽己所能,为她换来的。
他最为难言最为痛苦的那些事,他还是从来都舍不得对她轻易吐露。
那些最见不得光,最让他难堪绝望的事,从来都只有他自己背负。
“一根跗骨丝就让我疼得这么厉害,那你呢?小莲花,那么多年,你……”
赢秋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那你该有多疼?”
那八十一根跗骨丝在他的身体里好多年,他也承受了那样的痛苦好多年。
赢秋无法想象,他的痛,到底是怎样的蚀骨穿心。
傅沉莲听见她哭,就慌忙用手指去擦她的眼泪。
后来他捧住她的脸,轻声说,“都过去了,阿秋。”
“你不要哭。”
他轻轻地哄她,自己却又忍不住红了眼眶,他喉结动了两下,嘴唇紧抿,半晌终于还是开口,“对不起阿秋,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不该让你吃这样的苦……”
赢秋原本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看他眼眶泛红,眼睛里已经泛起水雾,她又努力让自己平复了一些,却还是在抽泣,“你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说完她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又伸手摸了摸他红红的眼皮,“你也不要哭。”
他的睫毛抖了一下,仓惶移开目光,“我没有……”
“我的眼睛现在看得见了,你别想骗我。”
赢秋枕在他的手臂上,望着他的脸,“我以前看不见,还不知道你原来这么害羞,还爱哭……”
他身体骤然僵硬。
“真的……”
她的声音拖得长长的,他偏着头,没有在看她,心里明明已经很紧张,却又忍不住想要去听她的下一句。
“好可爱啊。”
他忽然听见她说。
他的心脏像是骤然紧缩了一下,被她这样一句话弄得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心思翻覆如沸水满盈。
“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她曾经就已经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但她还是忍不住再跟他说一遍,那就是她此刻全部的心情。
她曾经放在心底不敢喜欢的少年,用了百年的时间,跨越时空的界限来到她的身边,解开她的心结,等着她的回应。
他从来如此沉默,却又如此执着。
而这辈子,赢秋也想把自己所有的光阴都给他。
还他的深情,也永远爱他。
作者有话要说:赢秋:我男朋友好爱哭,但是我就是喜欢他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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