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特别认真地点了头。
那时的喜欢就是这样,单纯得不掺任何杂质。
17
数学课上,老班点我上台做题,那是一道特别简单的题目,但当我站上讲台,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我的手抖得一个“解”字写了半天,还写得歪七扭八。
老班以为我不会做,便让我组里的人帮我。
我坐回位子后,徐崃扭头问我:“那题你不会吗?”
“我会。”
“那你怎么写了那么久都没写出来?”
“我手抖。”
我听见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封筝,你真的变了。”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
是啊!在那个意气风发的年纪,我怎么就变得那么胆小了呢?
18
自习课上,我盯着练习册上的数学习题,纠结了半天要不要问,最后却是低着头,竖着耳朵偷听前排同学讨论的问题,但他们的声音太小,我努力听也没听全。
过了一会儿,徐崃扭头看了我一会儿,轻声问我:“你有没有不会的?”
我不好意思地抿着嘴,指了指没解答的题目。
他温声细语,耐心地给我讲解,直到我听懂,他才对我说:“我坐你旁边不是摆设,下次有不会的题你就戳戳我。”
“好。”我笑着回他,心里的冰雪好像瞬间就化了。
19
在燥热的夏天里,下午的课是最难熬的,一个不留神,眼睛眯着眯着,可能就睡着了。不过我胆子小,只敢在课堂上眯一小会儿。
因为下节课自习,下了课后,我非常放心地趴在课桌上睡觉。我们那边的位置比较偏,吹不到什么风扇,热得我眯了好久才睡着。
我睡醒后睁开眼,发现徐崃低着头认真看书,右手时不时在书本上圈圈写写,左手拿着一本本子,不停地给我扇风。
我没说话,趴在桌子上盯着他的侧脸看了许久。别说,他还真是挺好看的。
“再睡一会儿?”
我笑道:“人家的同桌都是督促对方学习,怎么到你这儿让我睡觉?”
“你要真困也学不进。”他将本子盖在我头上,“我对你最大的要求就是好好吃饭,天天开心,至于脑子好不好用,并不重要。”
我不开心:“怎么就不重要了!”
他说:“因为你没有。”
20
初二快期末考的那段时间,我特别认真地刷题,连课间的十分钟都不放过。
下课后,徐崃抓过我的手,头枕在我手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他看了我许久,直到打完上课铃才悠悠开口:“咱们封筝挺好看的。”见我没反应,他特别认真地说了声,“真的。”
我躲开他的视线,扭头看向窗外。阳光不远万里而来,落在叶子上,生长在最顶端的叶子浸在光里,我突然觉得整个左心房都被照亮了。
21
初三要上晚自习是我们这儿的惯例,但我在听到要上晚自习的消息后,还是抑制不住地兴奋。
晚自习是一个星期后开始的。那天,许多人早早吃完饭去了教室,我也一样。到教室后,我坐在位置上赶作业,我还是第一次六点多坐在学校教室里做作业。窗外天空的颜色和学校里的气氛,都是我未曾感受过的。
我特别喜欢隔着徐崃和哨子讲一些鬼故事,徐崃每次都会戴上耳机听歌。有天晚上,徐崃没骑自行车,我抢走了他的耳机,和哨子硬拉着他说了一节课林正英的僵尸电影,还吓他:“晚上你回家千万别往车窗里看。”
哨子附和:“如果路灯下有人,你看到了别回头,叫你也别应。”
徐崃用手塞住耳朵,低头看书。我以为我能吓到他,结果晚上回家时,我被一个小孩吓得够呛。
那个小孩脸贴在车窗上往外面看,我无意看到后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躲到了徐崃的右手边。
他笑话我:“我还以为你胆子多大呢!以后别讲鬼故事了,吓吓我无所谓,吓坏你自己就不好玩了。”
我嘴硬:“谁说我被吓到了?我只是想换一个位置走而已。”
“哦!”他抬起手,我偷偷拽着他衣袖的那只手暴露了,他问,“这是什么?”
我松开他的衣袖,心虚道:“你不是害怕吗?我保护你啊!”
“那你松开干什么?”
我……
22
我特别不喜欢擦黑板,别人擦黑板都特别利索,特别轻松,到我这儿却像攀岩。
有次轮到我们组值日,我见没人擦黑板,便拿起黑板擦擦了起来。我踮起脚,左手扳着黑板擦的底边,右手拼命往上伸,时不时跳起来,样子特别滑稽。
当我拿着黑板擦努力往上够时,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笑声。
我扭头看向徐崃,他拿着扫把站在讲台下,笑眯眯地问我:“是不是够不到?”
他明知故问!我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嗯!”
他走上讲台,将扫把塞到我手里,从我手上拿过黑板擦,抬手轻而易举地把黑板擦干净了。他擦完黑板后一副很累的样子,把胳膊架在我头上,说:“每次和你站在一起,我都特别骄傲。”
“你直接说我矮呗!”
他说:“谁说的!我架着刚刚好。”
呵呵,他这是拿我当拐杖使。
23
初三,我们加了一门化学课。从没接触过化学的我,觉得化学就是做实验,直到上了课才知道,原来化学还有那么多的公式。
为了让我们对化学产生兴趣,第一堂化学课,老师用木篮子装来了做实验的器具。展示完器具后,他在一根试管里倒了澄清的石灰水,插了一根吸管,点了一名女生上台向澄清石灰水吹气。
那个女生就是我。
我站上讲台后,他还特幽默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点女生吗?因为女生更温柔。”
说完,台下的男生长吁了一声。
他见我半天没吹动石灰水,开口催我:“哎呀,我是叫你温柔,但没叫你这么温柔,放心吹,吹不爆。”
我红着脸继续吹气,石灰水没一会儿就浑浊了。我心想:不好,是不是我身体里有什么不好的气体?怎么这水变得这么脏了?后来老师解释了我才知道,那是二氧化碳导致的。
这件事后,徐崃每次向我借笔都会说:“温柔的封筝,借我一支笔呗。”而我每次都会瞪他一眼,气呼呼地把笔袋重重地放到他的桌上。
瞧瞧,幽默的老师整出的吹气事件可把我害惨了。
小时候,我觉得温柔是香香的、软软的、暖暖的,就像我妈一样。可身边的亲戚不止一次告诉我,我妈就是一个软弱无能的人,如果我想在社会上立足,就不能学她。渐渐地,我觉得温柔就是怯懦、畏缩和无能的代名词,也是我的绊脚石,所以,我讨厌死温柔这个词了。
24
我最怕开家长会,特别是和徐崃做同桌后。每次我妈开完家长会,回家都会带一份全班成绩排名表回来,还用笔把我和徐崃的名字圈起来。他在第一页最上头,我在第二页末尾。我和他的名字中间隔着一座珠穆朗玛峰,可我爬不上去,因为我缺氧,不抗冻,还懒。
开家长会那天,徐崃被老师叫去帮忙,我在家拿着手机和徐崃聊天。说是聊天,其实我是想了解我妈的一举一动。
他忙完后在走廊上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接通后问他:“我妈脸色怎么样?”
“还行,她正拿着试卷和我妈聊天。”
我抱怨道:“当初我就不应该和你做同桌,回去我妈又得拿着排名表
指给我看,我在哪儿、你在哪儿,然后我又得听她说,看看人家比你小两岁都这么厉害。”
他好像很高兴:“你妈这么关注我?”
“谁让这班上的同学,她就知道你。”我坐在凳子上,低头剪脚指甲,“我经常和她说,是你在我家待的那一年把我的聪明才智吸走了,所以我才这么笨。”
他轻笑了一声:“我记得你那时的成绩好像也不好吧?”
我的手一顿:他怎么这么讨厌!
25
我读初三那年,大概是我妈动怒次数最多的一年。她青春期撞上更年期,负负却没有得正。
一天下午,我妈剪了网线,撕了我的漫画书。我一气,背上书包就走。我妈扯住我的书包带子,硬要我吃晚饭。我不肯,和我妈扯了许久,直到书包带子扯断,我妈才松了手。
徐崃得知我没吃晚饭,课间跑出学校给我买了面包和牛奶。
“你跟你妈怄气,也得把饭吃了啊!”
我趴在桌子上,眼泪忽然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小声地说:“小时候我画了一张好看的画,他们会夸我好久,可现在他们都不让我画了。我也想成为他们的骄傲,我只是不想按照他们给我安排的轨道走。我只是成绩不好,怎么就成了被否定的人呢?他们把我的希望毁掉了,为什么还要我笑着接受他们这份沉重的爱呢?”
直到上课铃响了,我才安静下来。徐崃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给我递纸巾。
“爱”到底是什么呢?那时的我不知道,只能凭借亲人和老师给予我的爱去效仿。
可那真的是爱原本的样子吗?
那时的我无法判断,更不敢反驳,也没有任何一个大人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