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老脸上挂着几丝孩子般的央求。
孙敏仪哭笑不得,只好对思琴交代着,“思琴你先回房间吧。你甘棠姐姐和陆琪姐姐,我们明天一早去喊她们回来。”说着又望了望齐老,“您说,可以的吧?”
齐老笑得和善:“都是齐家客人,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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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民舱的客房比上头小了一半。两张床挨得紧紧的,一踏脚下去,容易踩到行李箱。洗手间也局促,两米见方的地儿,洗手池淋浴室马桶簇拥着,抬手都有些吃力。
阮甘棠刚从淋浴室里出来,裹着浴巾吹着头发,只干了一半,便热得不耐烦了。只好出来洗手间,换好了便衣。
落地窗靠海,陆琪在小阳台上吹着海风。
阮甘棠探头出去,“陆琪。该你洗澡了。”
陆琪收回来视线,阮甘棠刚蒸出来的脸蛋上两朵红晕,可人得很。陆琪忙进了房间,翻出带来的面膜,“你用不用这个呀?”
阮甘棠摇头,“不太想用了。”
“我有点儿口渴,想喝果汁。你先洗澡吧,我去外面找找。”
“嗯…”陆琪清理着自己换洗的衣服,看了看时间,“你快去快回,时间不早了,自己小心。”
“好。”
从房间里出来,阮甘棠先去商业区逛了一圈,时间果真太晚,店铺都关了门。只好找来了楼下酒吧,买果汁。
西洋的女服务员边记着单,边望着她几分惊讶。这个时间点来酒吧,只点两杯鲜榨梨汁,还显有这样的客人。阮甘棠不甘心,再问人家要了两瓶矿泉水。服务员礼貌笑了笑,拿出卡机收了钱,走开了。留得她在小吧台前等着。
隔着酒吧不远的赌场大门,暖白灯球,一闪一闪,晃得人眼睛疼。她不时往里头张望着…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背手从里头蹒跚着出来,脊背佝偻得从背后几乎看不到她的头。明黄色棕榈叶子的衬衣太大,不合身地挂在身上,远远看去,像飘着空中的衣服架子,颜色该是孝顺儿孙图喜气选的,穿上去却全不是老婆子的精神气儿。
阮甘棠的奶奶的则不一样,那是个精气神儿足足的老婆婆,还在世的时候,天天在镇子上敲着人打麻将。一日三餐还能自己做,牙齿掉得吃不动肉了,只好做豆腐吃。
阮甘棠常去看她,便得被她拽着一起吃饭。总嫌弃着阮甘棠的衣服不好看,掏着腰包将钱往孙女儿手里塞,“你这个年纪该要爱漂亮咯,怎么还是这个样子。快拿着跟女朋友上街剪头发、买衣服。”
后来爸爸发了迹,请了个保姆送了过去。阮甘棠亲领着的,谁知人到了门口,被她赶了出来,“我手脚利索得很,哪个要你们找人来?不需要不需要,送走。”没得法子,保姆被支走,阮甘棠却被奶奶拉进了屋子,吃便饭。
那一顿,吃的是红烧鲈鱼和番茄豆腐羹。老人家的味觉退化,手艺也不怎么好了,可味道,阮甘棠记得特别清楚。鲈鱼鲜香,该是晌午才买回来的,新鲜,只是略微有些咸。番茄豆腐羹倒是清淡的,只是太过清淡了些,如今想来,只剩下淡淡的酸甜…
那是最后一次吃到奶奶做的饭菜了。
奶奶的丧事,是回村里办的。村里上上下下二百余口人,都来吃流水席。唢呐的叫嚣配着苦情的唱腔,又有老师傅写了祭词,将她平凡的生平又述了一遍。阮甘棠觉得,如果奶奶还知道,大概也会喊着,“莫念了莫念了,我顶好的。吵我不得困觉,快走。”
办好了丧事,自村子里出来。阮爸才跟阮甘棠、阮明瑞宣布:“我们家,下个月,搬去北京。”
思绪缓缓从远处飘回来的时候,阮甘棠眼前落下了一个红色的筹码。叮隆隆在桌上转了半晌,才缓缓停在她面前。
筹码是从个男人手里落下来的。阮甘棠认得出来,“霍先生?”
☆、厉太太(6)
她没来得及打量他的衣着,可却莫名感觉亲近了许多,和在上头的时候不同了,少了那些端庄的冰冷。少顷她才反应过来,原来霍先生是卸了西装外套的。
那温莎结也不在了,白色衬衣工艺极好,灯光下细细能见浮着的暗纹。领口敞开着直落到胸口的位置,精干的锁骨透着些许温热气息,阮甘棠不大敢再往下看了…
“霍先生”望了望一旁闪烁着的暖白灯泡,笑着:“有没有兴趣玩一把?”
阮甘棠好奇。她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十六年的记忆,几乎都在那个煤矿小镇。从医院里醒过来的时候,除了偶尔病痛,她的世界干净又快乐,生命再给了她一次认识世界的机会,让她重新感受一遍。
眼前不就摆着一个小机会…
“去看看!”
霍乔松抿了抿嘴唇,捡起桌上的筹码。又从左手里翻出一打来,分了一半,往她面前塞。
阮甘棠接来,跟着他身边往里头走。“不管输赢,我一会儿还你。”可想了想才发现不对,“你怎么来下舱了呀?”
他笑着道,“上头没赌场。”
她倒是信了。
场子里,灯光白炽炽的,烤得热血几分上头。阮甘棠直绕开了摆在边角处的老虎机。人多的地方,才有这地方该有的热闹。船在公海,不受限。舱里缭绕着烟气,像输掉了裤底儿的人脸上的焦愁。隔离开的无烟区寥寥无几人,都是仅剩的规矩人。
阮甘棠定不会把自己归为那一类的。寻着两台桌子,随意扔了几个筹码。
霍乔松一旁跟着,她的筹码下在哪儿,他跟着旁边陪着加注。不知什么时候,衬衣袖口已经挽了起来,手臂紧实的线条,配着那块造价不菲的腕表。对面荷官的眼睛早就不会转了,直直停了片刻,迟迟才去开了盅。
阮甘棠运气不错,赢了好几把大的,直把本钱翻了一番。
赌场也是要赚钱的。开赌讲究面相和气,东家见那荷官太旺客了,正换个面目可憎的来,杀杀客人的锐气。
霍乔松发觉那苗头,直扔了两个大整数的筹码到荷官面前,“就你了,继续开。”
荷官拿了好处,稳稳坐住了。再开了几把,阮甘棠赢得爽快,却玩儿腻了,指了指别处。“你会那个吗?”
霍乔松垂眸看她一脸新奇,笑了笑,“走!”
他拿牌的姿势地道,指节修长好看,坐在赌桌旁一米高的吧台椅上,一双长腿占尽优势。高档衬衣、一丝不苟的西裤,分明是规规矩矩的打扮,偏生挽着袖子,又敞着领口,总有几分放浪的错觉。
阮甘棠翘着腿,坐着他旁边的吧台椅上,只看着他玩儿。这张台筹码大了,规矩也复杂了些,她先得学学。
侧眸的时候,她偶尔会看到他领口里垂着的链子,粗细适中,银白色的。坠子深深落进衬衣里,隔着一道儿屏障,约莫认得出来是个戒指的轮廓。像他这样的人,想来该是重要的信物,才会这样挂在胸前的吧?她内心起了提防,不自觉地往旁边靠了靠,又跟他保持着距离。
霍乔松其实玩儿得很随意。
楼上贵宾舱里,着实也有这样的场子。生意上往来逢场作戏要去澳门或者公海做桥段,也是常有的事情。
身边阮甘棠看得认认真真的模样,倒让他想起来一些事情。
刚结束婚礼,他带着人家去澳门度假。说是度假,他却有公事在身。霍启炎让他接洽一位英国来的客人。他那时候对这门婚事不大在意,觉得和她没得什么联系,不过同一个屋檐下,各过各的。
两天后,他从高尔夫酒店出来,她从威尼斯人里出来。她运气好,赢了大钱,刚换的Birkins和伯爵钻表,一身珠光宝气,说要请他吃饭。
他找了借口,推了。
他食指和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扑克儿排的顶角。却扫见场外专接待赌客的二十四小时速食小吃摊位,垂眸看着身边的人:“你饿不饿?请你吃个夜宵?”话里飘过的几丝宠溺,他自己都觉得不妥。好在阮甘棠似是没听出来。
“还没赢到呢?”她目光一直落在他手里的扑克儿上。他底牌明明超好,这时候走,一手好牌得废了。
霍乔松抿嘴笑着,等着荷官摊手过来,直一把掀开底牌亮在桌面。筹码叮铃咣当地拨来了他面前。太零碎了,拿不下,找荷官换了一块儿大的,其余的作是小费了。
夜宵到底是没吃上,一出来场子,阮甘棠便急着去酒吧取鲜榨梨汁,打包着矿泉水,往房间跑。“我得回了,下回再玩儿。陆琪该要等急了…”
霍乔松几分悻然,“那下回再玩儿。”
人终究是走了,他一手插进口袋里,望着她背影怔住了片刻。王杨酒吧里坐了好些时候,捉准了时机,才走回来他旁边。“霍总,该回了,明早还有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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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阮甘棠起得早,自从医院里醒来,她的作息就被阮爸和阮明瑞盯着,早睡早起,一日三餐,再准时不过了。梳洗好了,没化妆,白T恤和A字裙,出门不打眼。正拉着陆琪出门吃早饭了,刚出来走廊,隔壁的房门也一把被拉了开来。
瘦高的身影从门里窜出来,一身条纹睡衣,睡眼惺忪,头发还有些乱,显然没睡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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