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是夜里近十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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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暖气发动无能的车充其量就是个挡风帐篷,还是不提供睡袋的那种。
长夜落雪,车内静谧一片。前排的摄影师回头看了眼阖眸休憩的沈琅,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问许许:“你朋友在车里这样睡一宿没事吗?”
“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事?”许许被吵醒,冷笑一声。她打了个哈欠,“你放心吧,搁以前可能非常有事,现在什么事也没有。”
许许这话是实话。
换做以前她认识的沈琅,娇生惯养一点皮肉苦都吃不了的大小姐,要是让她像今天这样在寒天冻地的车里睡一晚,指不定怎么毒舌羞辱在场连发动机都搞不定的各位。
而近几年沈琅变了太多,甚至还心血来潮跑去住过地下室。好端端的,非要强迫自己吃苦受疼,有段时间脸许许都有种沈琅在强制“扭正”自己的错觉。
沈琅睡得并不舒服,直至浓黑的夜色被长灯照亮,混沌中她听司机惊喜开口:“是不是有车来了?”
凌晨近四点,一辆开着探照灯的车碾过山路积雪,在距离不远处慢慢点刹住车。
车门打开,一身黑色大衣的男人下车,踩着雪迈步过来,撑臂俯身,屈手指在车窗前叩了两声。
司机的表情都快赶上世界末日见到救世主了,他开门下车,激动地把兜里存着的整包烟塞了过去。沈琅还处在刚醒的那段缓冲期,旁边许许抹了两把车窗,朝外看了一眼,借着车灯打量身形修长的男人,回头问沈琅:“我天,这是那位‘十八岁’?”
长得也太要命了吧?!
车外的男人没收烟,低头跟司机交谈两句,接着侧过脸朝着后座车窗看来。
冰雪下瓷画玉雕的一张脸,英隽疏淡,眉眼幽深郁晦。他连开数个小时的车,平时有意维持着的矜敛尽数退却,此时自上而下都裹挟着凌厉气。
许许惊艳:“这肯定不止十八岁了吧?”十八岁哪有这种气质?
沈琅总算清醒了,她下车前扔了三个字:“肖闻郁。”
司机是个自来熟的,沈琅走近的时候正好听到他诉苦完,熟络地跟肖闻郁攀谈起来:“……您这开的跑车上山多伤车啊,悬架就不说了,底盘刮擦的那可都是钱啊!”
沈琅没想到肖闻郁真的来了。她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呵着白气,弯唇笑打招呼:“好久没见了肖——”
肖闻郁打断话头,漆黑的曈眸注视沈琅,盯着她问:“你的手机呢?”
听起来脾气很躁啊。
沈琅没惹他,略显无辜地眨了眨眼:“……在车里。”
从沈琅下车的那刻起,肖闻郁的目光自始至终落在她身上没挪过,像在确认什么完好性一般。他垂眸扫过沈琅裸|露在外的一小片脖颈皮肤,半晌才道:“我打不通你的手机。”
越野车早在数小时前就熄了火,车内温度冷得出奇。沈琅在车后座夹缝找到自己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冻关机了,难怪肖闻郁后来没联系上她。
车内两位摄影师也已经醒了,下车问司机借了根烟。趁沈琅上车找手机,许许拉住她,两眼放光:“是那个掌权恒新的肖闻郁?把你哥气得发疯的那个?”
许许是知道肖闻郁的,但沈琅从没跟她提起过这个人,她对他也只停留在媒体新闻里的形象上。
“迈巴赫的这款车系少说要千万,他都能为你糟蹋成这样,你们俩别是真有什么吧?”许许说,“太带劲了,你哥知道吗?”
沈琅笑着回:“别说我二哥,连我都不知道。”
许许失望了:“你们真没什么啊?”
“有啊,怎么没有。”沈琅睨她,语气压得缠绵悱恻,“我追着呢。”
沈琅摸到手机,拿到肖闻郁前递给他,神情真诚坦然:“不是我故意不接你电话,它没电了,我怎么会骗你呢?”
她心情很好,递个手机都不老实,偏要逗他一下。沈琅指尖不经意在他指背触过,肖闻郁眸色一沉,顿了下,随即反捏住沈琅的手腕,温热的指腹顺着她的脉搏经络一寸寸抚过去。
沈琅的手冰凉。
那瞬间肖闻郁下颚线条随着动作绷紧了,像是平静表象被撕裂出一道缝隙,压抑蛰伏着的情绪快要破涌而出。他松开手,声音克制:“上车。”
这模样看在沈琅眼里被顺理成章地理解为:肖闻郁觉得他被她冒犯了。
生气了,还挺难哄的。
肖闻郁来的时候还叫了拖车,只不过拖车快不过跑车,四十分钟后姗姗来迟。
许许一行人最终跟着拖车离开,凌晨四点多,夜色还深,这场闹剧终于落了幕。沈琅坐在肖闻郁车里,裹着厚绒毯,体温逐渐回暖。
肖闻郁拉开车门坐进主驾驶,副驾上的沈琅偏头看他,问:“明天——应该是今天了,今天是周日,肖先生有什么安排吗?”
肖闻郁闻言侧过脸,看了她一眼。
沈琅披着的这条厚绒毯跟肖闻郁身上一样,带着股淡淡的冷香,清冽的草木调,不知道是男士香水还是须后水的味道。她鼻尖蹭了蹭毛毯,不慌不忙地把话接下去,尾音含着鼻音:“再等两三个小时就能看日出了,听说这里日出很漂亮,既然都来了,也不能白来。”
肖闻郁:“不困吗?”
“离日出还早,我们有两三个小时能休息。要是现在就开车回去……”沈琅看着他笑,瞳孔在车灯下呈琥珀色,“我总不好让肖先生疲劳驾驶吧?”
沈琅是真的有点累了,累到防备心都撤下不少。
以往这番话她只会说出要看日出的部分,至于等日出是出于让人休息的念头这一点,她只会闭口不提。
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肖闻郁的目光落在沈琅裹着毛毯休憩的睡颜上,回忆起很多年的一幕场景。
多年前沈家宗亲会上,沈立珩听闻肖闻郁也被老爷子带来了游艇,当即气得要找人算计他。
沈立珩咬牙道:“阿绪带了枪,我想收拾他还不容易?”
“阿绪是你的保镖,带枪是为了保护你,到时候一验弹|壳,所有人都知道是你做的了。”一旁的沈琅接过话,“二哥,就是条听话的狗而已,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沈琅又说:“他不听话,给个甜枣哄哄就好了。”
老爷子认肖闻郁为义子,无论辈分还是身份都比沈立珩高出一截。他年轻气盛,根本不能容忍:“我哄个屁,我要弄死他。”
沈琅:“既然这么不待见他,推进海里吧。”
两人谈话时压低着声音,而离甲板不远处的杂物舱里,肖闻郁听完了全过程。
后来的事人尽皆知,沈立珩找人把肖闻郁推下了海,却时间正巧地碰上救生人员经过,捡回一条命。
肖闻郁被推下海的地方避开了游艇的螺旋桨,救生员发现他落海的时间点又掐得太巧,像是有人故意暗中要放肖闻郁一条生路。
沈立珩这一招打草惊蛇,老爷子雷霆震怒,起了戒备心,往肖闻郁身边安插了两位保镖。
肖闻郁在医院醒过来的当天,老爷子拎着两位罪魁祸首向他道歉。
沈立珩当然梗着脖子没道歉。沈琅打量他一眼,琥珀色的瞳孔衬着窗外的阳光剔透潋滟,轻慢地呛他一句:“活着呀。”
别人没察觉,肖闻郁瞥到了少女促狭骄矜的笑意。
……
沈琅还在睡,呼吸声很浅。她半张脸埋进绒毯里,皮肤白得像瓷,乌黑的长发铺泻至肩臂。像任人摆布的模样。
肖闻郁欺身垂眸看着沈琅,漆黑的碎发阴影打落下来,遮住他晦暗深沉的睫眸。他薄唇线条收敛着,目光一寸寸往下,耳边传来的呼吸声像漫长而温柔的折磨,他情绪再怎么汹涌翻腾,最后只是伸手开高了车内的暖气。
车窗外山川层迭,黯淡浅薄的光色从山脉间浮起,连成一道稀薄暗蓝的曙光。
日出了。
细碎熹微的晨光打在沈琅下半张脸上,一小片投落阴影微陷进她小巧的唇窝中,形成一小道曲陷的弧度。
如果吻她的下唇,不知道是多温软细腻的触感。
肖闻郁不看日出,只垂眸盯着沈琅。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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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琅没想到都周日了,肖闻郁还能有这么多事要忙。
肖闻郁中午有个视频会议要开,两人看完日出下山,要等到回市内早就是下午了。他赶不及回市中心,改道把车开进了近郊的半山别墅。
近郊别墅回国后才刚置办起来,草坪都没来得及修剪装饰,前院的泳池也是干涸的。
沈琅下了车环视一圈,明白了。
肖闻郁没空管她,也没心思送她回市里,要扔她在这里自生自灭。
既来之则安之。沈琅正好浑身上下哪都难受,她笑得眸光流转,问肖闻郁:“肖先生,其实我有一晚上没洗漱了。方便我借地方洗个澡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本可以....见过太阳”这句出自狄金森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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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近郊这一片区域都是别墅区,开发商计划在这里建整片的山水庄园,连预拍卖都没开始,前段时间听闻恒新集团的掌权人正好在本市落脚,忙不迭地跑来给肖闻郁送了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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