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千金什么都知道,她告诉她的姐妹,“舅公和姥爷说你不合适了,他要换人。”
卫惟低头想事没理她。
“你听见没有,”温慈叫她,“大舅公对你失望了,他要换人。”
“换呗,”卫惟无所谓道,“有几个是他不失望的,再换也没人了,就剩下一个你,还不都一样。”
“你怎么说话呢?”
“就这样说。”卫惟随意拍拍自己被子,“他怎么说的,我就怎么说。”
温慈没说话自己吃了口蛋糕,她理解不了卫惟怎么这么强硬。
卫惟之所以被提升到这个待遇,是因为她和大舅公顶了嘴。大舅公当着很多人的面告诉她,“不要再和那个小混混来往”。卫惟当即翻脸,和他说,“他不是小混混”。
从来没人敢和舅公顶嘴,卫惟是第一个。
她差点挨了一巴掌,舅公的巴掌抬起来最终没落下,卫惟被软禁。
“你把病养好,就能出去,你还要活很多很多年,这只不过是一个小插曲。”
温慈临走前告诉她这句话,卫惟没答应。她是还要活很多很多年,但是这不是一个小插曲。
应仰不是小混混,他是她这首乐谱中后来补上再不可或缺的音符。
——
应仰的身体好,伤好得也快。
他还医院里住着,也没去上学,蒋弘等人都来探望,却带不来他想要的消息。卫惟没来过,她的手机再没打通过,连卫诚都没出现过。
他托人打听,打听到程羡那里,程羡不想多说,给人隐晦打了个比方。
差不多是美梦破灭的童话故事。公主被关进围满篱笆的高塔,他是人们口中唾弃的可憎恶龙。不太相配,不值理解。
可是他的公主还等着他。就算高塔没有他可以进入的门,那他也总要试着徒手爬一爬。
应仰自己换上常服出了医院,他没去别的地方,他去找了应右为。
——
办公室里,应右为放下手里文件看对面的人。他清瘦了不少,确实遭了太多罪。
他本来以为事情不会变成这样,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所有人都元气大伤。
应右为注视着他的儿子,沈曼华说得对,他根本没有仔细看过他,现在看来,他和他年轻时确实很像。
是该关心关心吧?先说什么?说:你身体好了吗?
应右为的舌头在嘴里打结,不知道第一个音节该怎么发出来。
他不会,可是应仰会。
应仰稍稍低低头,清晰不含糊叫了声“爸”。
应右为拿笔的手一抖,在文件页上划出一道黑色笔迹。应右为下意识去盖笔盖,想掩住自己控制不住的慌张。
他有一个儿子,但已经很久没听他叫过爸。应仰一直怎么称呼他?“应总”“应董”“您”或者没有称呼。
办公室父子面对面,应右为有些激动,到底说了些什么都记不清了。倒是有一件事不会忘。
应仰对着他直直跪了下去,应仰给他磕头,应仰说:“爸,求您帮我。”
他说:“我以后都听您的,您帮帮我。”
求您帮我,让我见她一面。求求您帮帮我,我不能没有她。
——
午餐已经送了好几次不同的菜进来,又好几次都被几乎原封不动的送出去。两天都是这样,这是第三天,营养针一天都不敢忘,人却是越来越瘦。
卫惟缩在病床一角,告诉过来的医生,“别碰我,谢谢。”
医生无奈,又不敢轻举妄动。
苏寅进来皱了皱眉,发话道,“给她打针。”
“我说了别碰我!我不打!”
“给她打针!按住她。”
“苏寅你敢!苏寅你敢让人这样对我........”
卫惟被几个护士按住,僵着身子挨了一针,身体高度紧张,针尖扎进肌肉里,卫惟疼得哭出来。
医生都出去,病房里只剩下苏寅。她开始闹脾气后没人再来看她,兄弟姐妹们禁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她爸妈会心软不想直面她。
天天来给人下指令的就是一个最铁面无情把舅公的话当圣旨的苏寅。
卫惟没办法服了软,“三哥,我求求你了,你放我出去吧。”
“病还没好,想上哪去?”
“三哥,我想见我爸爸妈妈。”
苏寅坐到沙发上给她布菜,“你吃了饭,姑姑姑父就见你。”
“三哥,你帮帮我好不好?”
“三哥.......”
任凭卫惟撒娇服软还是威胁逼迫,苏寅始终不为所动。“温润君子其实冷酷无情”说的就是苏寅。
可能是又扛了一天还是几天,所谓的营养针也没什么用处。卫惟再和苏寅说话已经没力气发脾气。她听苏寅随便说什么。
苏寅说:“你考虑过姑姑姑父吗?你考虑过别人吗?”
“你知道别人在外面说什么吗?你知不知道你让人........”
卫惟坐在床上目光无神气若游丝,她只有一句话,“你说了不算,麻烦你去找个说话算数的人来。”
别人进来了,不知道除了苏夏还有谁,卫惟已经眼前模糊看不清较远处的人。
她呆呆坐着,先说:“妈妈对不起。”
苏夏拉住她的手问她想吃什么。
她说:“富膳堂的点心。”
苏夏说好。
她转了转头,近乎呆滞地说:“求求你妈妈。”
苏夏说好。
——
卫惟在病房里间打点滴。
应仰在病房外间,他身姿挺拔,穿着黑衬衫,一副好模样。却没人知道,他衬衫底下还缠着纱布绷带。
外间坐了几个卫惟的家人长辈,像是三堂会审。苏夏拒绝见他,同意请求也只想让卫惟别再折腾自己。
应仰向卫彬和其他人鞠九十度躬,言辞恳切,“事情因我而起,都是我的错。和她没有关系,请您不要责怪她。”
应右为和齐康在外面等着,偶尔和其他人说几句心不在焉的寒暄。
苏家卫家和应家不是一路,几次托人示好都没有回应。找人搭线达到冯澄声,冯澄声点明了说让应仰安分点。苏家清贵,不理会也见不得这些。
应仰在里面给人鞠躬倒是鞠得利索,让人想起他那天知道卫惟的境遇后的魂不守舍。
他自知自己没用,又实在割舍不下,矛盾和难捱把他逼上悬崖。
他说:“算了,别再连累她。只要她过得好,我怎么都行。”
应仰放弃了,却又接到消息,让他来见一面。
——
应仰从外间往里走,门口的人给他开了门。
坐在床上打针的人穿着浅色家居服,散着头发,一张脸又白又小,整个人黯淡无光,瘦了一大圈。
应仰一站在门口,病床上的人抬头看他,眼泪刷一下就落了下来。
应仰走到她床前给她擦眼泪,还热着的粥已经放在一旁桌子上,应仰端起来亲自喂她,轻声哄道:“不吃饭病怎么能好?”
卫惟躲开他送过来的勺子,看着他安静道,“我病死才好。”
“胡说什么。”应仰严肃看她,“不许胡说。”
勺子又落回碗里搅了搅,应仰看看那碗白粥,“不想吃这个?吃点别的。”
他按床头的铃叫人进来,卫惟像是被声音刺激到,不顾及手上还打着针扑进他怀里,哭着埋怨他,“你怎么才来。”
她真的等了好久。他们说他来找过她,可是被拒绝后他再也没来过。舅公说要和她打赌,赌他不会再坚持。
舅公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一阵阵害怕涌上她心头。
她害怕他放弃,她害怕被背弃,她害怕她成为家里的笑柄。她害怕以后有人提起她,说:你们看,卫惟,折腾自己和家里人,最后不还是没有好下场。
她从没这样闹过,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让自己和家人颜面尽失。闹完了,才知道什么是后怕。
卫惟撞进他怀里,不自觉去锤打他的肩膀。应仰身上的伤疼到钻心,他只稍稍皱了下眉,还是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任她发泄,还不忘了护住她在打针的那只手。
送饭的人进来,门口的人往里看了一眼赶紧提醒她,“卫小姐!我们少爷的伤还没好,请您注意......”
“闭嘴出去!”应仰抬头看门口厉声打断他。
房门又被关上,应仰拿着她那只不打针的手锤上自己胸膛,他没有疼痛表情,轻声和她说,“是我的错,多打几下,打到你消气,心情好了就乖乖吃饭。”
卫惟挣开他的手从他怀里出来,像是透过他的衬衫看见了里面的绷带,卫惟保持着挣开他的动作,她看他的胸膛处,一眨眼就是满脸的泪,抽噎道,“对不起。”
应仰给她擦擦泪,又端起新送进来的饭喂她,“你哪有对不起我?你对自己不好才是真对不起我。”
卫惟不是真的绝食,她是情绪心理原因导致厌食,她忍着恶心把饭吃干净,手指死死拽着应仰的衣服。
她的话没有说出来,应仰先说。
应仰说:“好好养病,在学校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
第81章 黑夜
卫惟生了一场大病, 请了两个月的假。这是老师的说法,也是同学一致认同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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