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实说,确实很麻烦。”沈郁休直言不讳,“姜老师担任金视奖评委已经有八年了,就我所知,每到颁奖季,她几乎闭门不见客。她是个脾气有些怪的老太太,你现在贸然过去和她攀关系,很容易撞到她枪口上,连带着我也要讨一顿数落。”
程杏飞:“那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和她联系上……比如什么私人聚会?”
沈郁休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你运气不错。姜院长膝下有两个女儿,小女儿前年带着洋女婿从国外回来,夏天的时候姜院长喜抱金孙。前几天我收到了姜院长的助理发来的请柬,他们要给孩子办百日宴。”他望向她,“……看来,你想去?”
程杏飞眼前一亮,立刻点了点头:“是,我当然想去!”她没有邀请函,只能以偕同的关系蹭沈郁休的邀请函进场。到时候,她会备上一份足够贵重的百日礼,争取和姜院长说上几句话。
“——抱歉,”沈郁休却摇摇头,“可我不想去。”
“……”
“这边《找到你》的拍摄工作有多忙,我相信你比谁都清楚。主演可以请假,但是导演不能请假,因为我一请假,整个拍摄进度就会被打乱,剧组在这里一天,就要烧一天的钱,制片人是不可能让我离组的。”沈郁休淡淡道,“当然,我可以把工作暂时交给下面的B组导演,让他拍一些非重要的镜头,我带着你打飞机一天来回华城和横市……但是——”
他语调一转,那双幽蓝的眼睛落在程杏飞的身上,似笑非笑地问:“——程老师,我为什么要帮你?”
他像是一个待价而沽的商人,又像是一名伺机而动的猎手,正在等待着程杏飞的答复。
其实,他的语气算不上咄咄逼人,但程杏飞站在他面前,却莫名觉得头尾都尴尬。
程杏飞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诚然,程杏飞若真拿到了视后桂冠,对剧组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宣传——但也仅仅是“宣传”而已。电影圈和电视剧圈向来有“壁”,小屏幕上拿到的奖项,对大屏幕的带动微乎其微。
真正能让观众走进电影院,花钱购买电影票的唯一动机,是这部电影“足够好看”。剧情够好、演技够棒、特效够炫、泪点笑点够足……这些关键词远远凌驾于演员本人获得过的奖项上。
最主要的是,电影的拍摄每天都是在和时间与金钱赛跑,沈郁休身为导演,抛下剧组的事情陪程杏飞出席一场微不足道的百日宴,确实说不过去。
可是,程杏飞真的想赢,她真的想拿到那个奖,然后把奖杯狠狠地扔到林国栋的脸上,让她的父亲知道他错的有多么彻底。
程杏飞定了定神,努力讨价还价:“剧组这一整天耽误的误工费,我自掏腰包补上。至于沈导您的时间,我也会通过其他方法补偿……”
“程老师,不,程杏飞,咱们就别兜圈子了。”沈郁休打断她,“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我想要的根本不是钱。”
“……”
“我可以带你去姜院长的聚会,我只有一个要求,”他微妙的停顿了一秒,说,“——我要见‘那个女孩’一次。不要再拿谎言搪塞我,我相信我的判断,我知道你们绝对不可能是一个人。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她可能是你的双胞胎姐妹,她可能是你的经纪公司特地为你准备的整容替身,也可能是这世界上一个恰巧与你长得相似的人……
“我不管她是谁,我要见到她,我必须见到她。
“程杏飞,你有你的目标,你的目标是视后。我也有我的目标,我的目标,就是她。”
……
华城。
上午十点,某高档社区的顶层房间响起一阵急促的门铃声。
那声音一路传到卧室之中,吵醒了正在大床上安眠的睡美人。
公主殿下在梦中翻了个身,烦躁地把被子提过头顶,压住那些乱糟糟的声音。
卧室里的双人床明明足够两个人一起睡,可现在她却只能蜷缩在床的三分之一处,剩下的三分之二,全部被各种各样的杂物堆满。
有脱下来却没有扔进洗衣机的脏衣服、网购的各种毛绒玩具、以及还来不及收拾的绘画草稿。
不仅床上有一张接一张的画稿,桌子上、地毯上,到处都是纷飞的画稿,每一张画稿上,都是精致的珠宝首饰设计,或者是尚未成型的创意。
这些画稿若规矩的摞在一起,高度一定非常可观,足以证明她这段时间的努力;可惜画稿的主人实在不知道规矩两个字怎么写,反正是她的房间,她就算想把画稿叠成纸飞机扔出去,那也是她的自由。
门铃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花昭咕哝一声,半梦半醒间,原本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很快又沉进了梦乡之中。
大门外,P姐从随身的包包里掏出钥匙,嘀咕道:“花昭不会偷偷出门玩了吧?怎么不在家?”
她打开大门,正要迈步走进去,可是当她看清屋内的状况时,当即吓得愣在了门外,一只脚还可笑地抬在半空之中。
只见触目所及之处,全被各种外卖盒堆满了,炸鸡、奶茶、麻辣烫,还有买回来后就被主人遗弃在一旁的快递,那些快递盒摞成高高的一座小山,走路的声响就足够引起雪崩。
“……”P姐震惊了,这还是程杏飞的住处吗,这明明就是个快递代收站!
不,不对。快递代收站好歹会分门别类把东西归拢好,这里却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说这里是代收站,真是辱站了。
程杏飞现在在横市拍戏,花昭一个人留在华城。P姐也在华城坐镇,她几次和花昭表示要搬过来陪她,都被花昭拒绝了,因为花昭说自己喜欢独处的宅家生活……现在看来,她哪是喜欢独处,她就是喜欢宅!
P姐在门口换上拖鞋,绕过满地的障碍物,走到次卧门口。
“咚咚咚”
她敲门。
没人应。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P姐一边敲门一边提高音量:“花昭,你还在睡觉吗?别睡了,我要进来了!”
下一秒,屋内传来了兵荒马乱的噪音。
“别进来别进来别进来,我醒了!我在起床!我已经起来了!”
与此同时,一声巨大的坠落声从门内响起;听声音应该是小公主直接从床上滚落到了地上……
P姐:“……”
五分钟后,卧室门终于打开一个小缝,花昭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门缝内钻了出来,透过窄窄的门缝,P姐看到屋里好像有不少散落的纸张。
“屁嬷……咳,P姐,你怎么来了?”花昭堵在卧室门口,挡住经纪人的视线。
P姐狐疑地问:“你从横市回来这么多天,难道就没出门吗?而且你屋里什么东西,怎么一股油漆味儿?”
“什么油漆味!你一定是闻错了!”花昭矢口否认。
其实她屋里哪里有油漆味,明明是颜料的味道。她报名参加的那个Vossoe饰品设计大赛快到截稿日了,她现在每天从睁眼到闭眼都在画稿,就连在梦中也是被那些亮晶晶的贵金属追着跑。只不过她一直没把自己报名参赛的事情说给朋友们听,她想一鸣惊人——同时又怕万一落选那就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她余光看到一张画稿从屋里溢到门边,她赶忙用脚趾踩住画稿,然后往后一踢,像是小狗刨土一样把画稿踢回了卧室里。
P姐立刻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你藏了什么东西?”
“我能藏什么东西?”花昭赶忙关上门,硬挽住P姐的胳臂,把她往客厅带,“就算是金屋藏娇,那也是杏飞藏我吧。”
一边说,她一边把P姐按在了客厅的沙发上。茶几上堆满了喝剩下却没有扔的奶茶杯,花昭勉强推出一小片空地,又洗了杯子,给P姐倒了杯可乐。
“姐,喝阔落。”她乖乖送上玻璃杯,又收回双手规矩地搭在膝盖上,眨巴眨巴眼睛,问,“你来是有什么事啊?”
P姐被她一打岔就忘了之前要说的话,她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女孩,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
因为刚睡醒,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轻薄的睡衣,头发乱糟糟地披散在肩头,眼睛水润润的,那应该是早起打哈欠时溢出的生理性泪水。
即使她的样子如此不修边幅,但她依旧是美的——像是刚从沉沉酣梦中苏醒的海棠花,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慵懒与美艳。
她的脸,和程杏飞长得完全一样,或者反过来说,是程杏飞长得与她完全一样。
如果她们两人没有同时出现在人前,就连P姐都没有办法自信的区分出这两个女孩。
但是现在有一个人,一个至关重要的人,不仅分清了这对姊妹花,还点名要见花昭一面。
想到这里,P姐的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公主殿下,我今天来,是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的。”P姐神色严肃的望着她。
“等等,你别用这么可怕的语气说话!”花昭抖了抖,怕怕的说,“我的宫斗经验告诉我,你一定酝酿着一个大计划!”
“确实是一个大计划。”P姐点点头,“这个计划关乎着杏飞的命运,我希望……不,我恳求你,能够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