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杏飞端坐在化妆间的镜子前,一边闭目化妆,一边安慰P姐:“姐, 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现在心里砰砰跳,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P姐低头又刷了一下手机, 那架势活像是出现刻板行为的动物,“说不出哪里不对头……算了,你别管我了, 你继续化妆吧,我去外面打个电话。”
这期杂志封面主题叫做“二十岁的游乐园”,整个摄影棚布置的梦幻又神奇,时装组为程杏飞准备了三组造型, 每一组都俏皮可爱,紧贴主题。
第一组是“精灵仙子”,程杏飞换上一身绣满花朵的淡紫色纱裙,就像是安眠在花丛中的小精灵,清纯活泼;第二组是“气球小丑”,她头一次尝试这种撞色夸张装扮,头发梳成十几条小辫子,每条辫子的发尾都系着一根氢气球,气球飘在天上,她的头发也一同悬浮在空中;第三组是“城堡公主”,她一身红白蓝经典配色纱裙,仿佛从童话中款款走出……
“等等!”P姐打完电话回到化妆间,忽然紧急叫停了造型师的动作。她快步走到程杏飞面前,指着佩戴在她胸口的珍珠胸针问,“这是谁家的产品?”
造型师一愣:“呃,这是C家今秋新款。”
每次明星拍摄杂志封面,所有服装都由杂志社的时装部门和艺人团队一起选定。正式刊登时,会在每页注明艺人所穿、所戴的是什么品牌的产品。
P姐一听,差点急了:“杏飞今年年初刚官宣了有栖川珍珠的产品代言人,签的是独家排他的合同,她不能再佩戴任何竞品品牌的珍珠首饰。不管是胸针,还是耳环、项链、戒指都不可以。”
P姐越说火越大,她转向旁边的小助理,气得直骂:“这种问题要不是被我发现了,你们难道要傻傻等着杂志刊登出来、被有栖川珍珠发现了才知道弥补吗?”
小助理都被骂懵了,这确实是她的工作失误。小助理唯唯诺诺的道歉,眼圈一下就红了。
程杏飞赶忙打圆场:“好了好了,她又不是故意的,就是一时忙忘了。其实我也有责任,我是代言人都没有发觉,你怪她做什么。”她手脚麻利地把那枚珍珠胸针取下来,放到了化妆台上,“这样不就好了,你就别神经紧张了。”
原以为这件小事就这么轻轻松松过去了,哪想到,当程杏飞穿着纱裙站到镜头前时,摄影师和时装组连连摇头,都说她胸前太空,整体造型上轻下重,非常不和谐。
翻遍化妆间,其他备用的胸针不是在前两组look里已经使用过,要不然就是不搭配第三套服饰。
怎么办?
只能临时去借。
服装助理说:“刚好隔壁棚也有艺人在拍照,咱们可以去向他们借。”
在这种关键时刻出面协调借配饰,当然不可能小助理一个人去,必须要P姐出马。
P姐先跑回保姆车上,拿了一盒走关系用的小礼盒,然后便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跑到隔壁棚套近乎去了。
十分钟后,P姐表情有些古怪地回来了。
程杏飞问:“怎么这幅表情?难道没借到?”
“不是,借到了。”P姐伸出手,露出手心里的一只朱红色的小首饰盒,首饰盒里摆着一枚简单大方的几何形金属胸针,搭配程杏飞现在的衣服刚刚好。
这只胸针造型硬朗,不太像是女用配饰。不过这种硬朗型的配饰刚好中和了她身上过于柔软的气质,仿佛藏在玫瑰身下的尖刺。
程杏飞一见这胸针的款式,就有了猜测:“隔壁棚是男艺人?”
“对,是《A刊》的男版。”P姐小声说,“是沈郁休。”
“……”这是什么鬼缘分。
程杏飞想了想,让助理定了二十杯咖啡送到隔壁棚,聊表谢意。
过了一会儿,沈郁休那边回送二十杯奶茶,全选的三分糖少冰,也是很体贴很养生了。
大家工作了一下午,正是人困马乏之际。有奶茶送到,摄影师干脆宣布大家休息二十分钟,各找地方嘬奶茶去了。
P姐和程杏飞回到休息室,刚一进屋,p姐就把高跟鞋脱掉换上拖鞋,身子瘫进沙发里,拿过一瓶加料最足的奶茶,稳准狠地把吸管戳了进去。
她喝了一大口,柔滑的奶液顺着喉咙掉进胃袋,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P姐一边嘬着奶茶一边说:“没想到沈郁休人还不错,一会儿拍完封面,我带你去social一下。之前拍《演员起跑线》,花昭用剑指着他让他对戏,我怕他心里有意见;你们以后还要合作,我得带你去提提印象分。”
程杏飞却摇摇头:“还是不要了。我暂时不能见他。”
“?”
程杏飞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姐,有件事我没和你说……之前花昭给我带回来一张名片,是沈郁休给她的——沈郁休说,他想邀请‘程杏飞’参演他的电影。”
P姐手里的奶茶瞬间就不香了。
“!!!”P姐猛地提高声音,“程杏飞!!!”她连名带姓的叫她,又顾忌墙壁太薄被人听见,立刻压低声音,“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和我通气??等你拍完封面,我就算押你也要把你押到沈郁休面前,最好今天就能拿到剧本、明天就能签合同、后天就能入组!国际影帝第一部 执导的片子,别人想搭还搭不上线呢,沈郁休主动给你递名片,你还在犹豫什么?”
P姐逼问了程杏飞半天,女孩终于说了实话——“我觉得自己还不够好,我担心让他失望。”
P姐:“???你在说什么胡话!”P姐恨不得现在就打开微博,在程杏飞面前念粉丝为她写的彩虹屁,粉丝可以从程杏飞的头发丝吹到手指尖,再从演技吹到人品。
P姐:“大小姐,你要我把《花昭公主》的收视率调出来给你看看吗?你知道三轮播放有多少电视台在抢吗?或者我告诉你你现在身上的代言价值多少?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一个缺乏自信的人!”
程杏飞轻叹一口气,低声道:“……其实我从来就是一个缺乏自信的人啊。”
P姐默默推过来一面镜子。
“别闹了,我说的不是外貌。”女孩说,“姐,咱们合作一年多,我还没和你讲过我家里的事情吧?”
“嗯。”
程杏飞的从业经历,网上已经有人八过了。她十岁时以童星身份拍摄广告出道,十二岁首次登上小荧幕,十四岁第一次在电影里客串配角……出道十年来,她拍过二十几个广告、七部电视剧、三部电影,年纪虽小,但却非常“劳模”。
可是,大家八来八去,却没有八出过她的家庭,她像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样,有人扫去了她父母的痕迹。
P姐是她的经纪人,比其他人知道的多一些——程杏飞自小父母离异,出道前改过姓,程是母姓。
程杏飞苦笑道:“我父亲是一个特别严厉的人。但是在别人眼中,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对所有小辈都和颜悦色,儒雅又绅士。没人知道,当他回到家后,他会用最严厉的语气、最挑剔的态度去对待我和我妈妈,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
“我还记得五岁那年和爸爸妈妈一起出去吃饭,饭桌上有很多爸爸的……算是同事吧。在那些同事面前,爸爸对我表现的很温柔,那些叔叔阿姨也夸我礼貌懂事又漂亮。可是回家以后,我爸爸就把我扔进了厨房,给了我一盆掺杂在一起的红绿豆,又给了我一双筷子,他命令我当天晚上就算不睡觉,也要用筷子把红绿豆分开——而这,只是因为五岁的我用筷子不熟练,在饭桌上掉了一次筷子,他觉得我给他丢脸了。”
“卧……槽……”P姐震惊了,“我上次听这个故事,还是在《灰姑娘》里面!”
可是灰姑娘有仙女教母帮她,而五岁的程杏飞没有。
“我爸爸总说,长得漂亮的女孩子太多了,我只是其中最平平无奇的那一个。我爸爸还说,身为他的女儿,我考试只拿到99分,就是不够努力。从小,我就活在他的重压之下,他觉得这是为我好,这是鞭策我,防止我‘取得一点小成绩就飘起来’……结果却让我的童年时期过得唯唯诺诺,没有一点光彩。”
P姐实在听不下去了,她一把搂住了自己的艺人,把她按在了自己怀里。
“别说了,杏飞,别说了……”P姐狠狠道,“这是精神虐待!!这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家庭暴力!!”
她实在是不敢想象,在自己眼里完美得像是冰雕雪啄的程杏飞,居然是在这样的家庭重压下长大的。她在镜头前表现的有多自信、多有魅力,她在童年时就有多自卑、多无助。
程杏飞靠在P姐的怀里,轻声道:“后来……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听说了沈郁休这个人。他完全是素人出道,虽然对外宣称导演是在放学路上找到他的,其实根本不是这样——某天,林导路过一家派出所,见到一群中学生聚众打架,被警察通通抓了。那群小混混双手抱头蹲在派出所门口,而沈郁休是他们的老大。
“警察推了沈郁休一把,让沈郁休老实点。那时候沈郁休脸上、胳臂上全是伤,青青紫紫,还流着血,可即使这样,他还敢和警察叫板,最后被警棍劈头盖脸打了一顿。那双蓝色眼睛看人的时候像狼一样,沁着血,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野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