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见你 (爆炒小黄瓜)
- 类型:都市言情
- 作者:爆炒小黄瓜
- 入库:04.12
一个小时后,查尔斯彻底叛变,把安娜在校园里的一切动向、音乐剧首演的时间,全部告诉了谢菲尔德,并且发誓,绝对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他酸溜溜的情敌心态,也扭转为羡慕和仰望——羡慕安娜的身边有这么一位温和、博学、优雅的绅士,仰望谢菲尔德的谈吐和气度。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先生,你打算怎么处置安娜呢?”
谢菲尔德抽了一口烟,侧过头:“怎么说?”
查尔斯想了想,说:“看得出来,安娜很喜欢你……她虽然从不拒绝追求者的礼物,却不会草率地和他们牵手、拥抱甚至接吻,之前在剧组里,有个男孩趁乱抱了她一下,直接被她打了一耳光。她或许粗鄙无礼,却绝对不是一个轻浮的女孩。她的感情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但还请你不要辜负她的真心。”
“多谢你的忠告。”谢菲尔德笑了笑,查尔斯却感到他眼中的笑意明显冷漠了不少,“我比任何人都珍惜她的感情。”
查尔斯有些尴尬,却并不后悔说出这一番话。作为安娜曾经的追求者之一,他有必要发出这样的忠告。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聊天结束,他们回到了花园的另一边。已是黄昏时分,金子般的余晖铺满了翠绿色的草坪,照出空气中飘舞的细小尘埃。安娜瘫在椅子上,仰起脸,打了个极大的哈欠,几乎能看见嘴里鲜红的小舌,然后捏起一块马卡龙,丢进了嘴里,咔嚓咔嚓吃掉了。
她两条腿伸得老长,脚底已脏得不能看,她却满不在乎,大喇喇地挠了挠腿上的蚊子包,嘟着嘴咕哝了一声,即使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也大概能猜到是在诅咒那只蚊子及它的亲属。
谢菲尔德掐灭了烟,走了过去。查尔斯识相地顿住了脚步,远远地看着他们。
不知是否黄昏太多情的缘故,眼前的一幕就像是一部氛围禁忌的电影:谢菲尔德走到安娜的面前,单手撑着桌子,身体往前微倾,低声呵斥了一句。
安娜根本不怕他,板起脸,直接用脏脚踹了他一下。谢菲尔德皱皱眉,捉住她的脚踝,呵斥声大了一些,却始终称不上严厉。
他摇铃唤来了女佣。过了一会儿,女佣提着一双露趾拖鞋和一桶热水走了过来,蹲在安娜的面前,准备为她洗脚。安娜却扭来扭去,想要逃跑,还尖叫着喊道:“想要我洗脚,除非你当我男朋友!”
话音落下,谢菲尔德捉住她的脚踝,直接把她的脚掌塞进了热水桶里。
安娜顿时发出“咝咝”的吸气声,脚掌颤了一下,可怜兮兮地喊道:“疼!”
谢菲尔德半蹲下来,用手试了试水温,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的谎言:“小撒谎精。”
安娜立刻换了副面孔,露出甜甜的酒窝:“反正你的手已经湿了,就帮我洗脚呗!”
谢菲尔德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却解开了黑钻石袖扣,将袖子挽到手肘,然后单膝跪在地上,垂头帮她洗脚。可能因为安娜的脚是真的脏,他的动作并不温柔,一不小心就洗得安娜尖叫一声,蹙眉抱怨他的手法野蛮极了,仿佛在给小母牛搓澡。
谢菲尔德平淡地问道:“那你自己洗?”
多嘴多舌的少女当即闭了嘴。她终于安静下来,歪着脑袋,凝视着谢菲尔德的动作。只要她不说话,就会散发出一种令人怦然心动的美丽。查尔斯明知道她已经倾心谢菲尔德,却还是忍不住一阵心悸。
许久,谢菲尔德把她的脚掌从热水里抬起来,放在他的膝头上,用毛巾擦干上面热腾腾的水渍。这两只充满肉感的脚掌,总算露出了它们的真面目:脚背是偏白嫩的蜜黄色,脚底泛着洁净、健康的粉红。
他将两只脚送进拖鞋里,站起身,用湿漉漉的指关节叩了叩桌面,警告她不准再光脚乱跑。安娜却一把推开他的手,埋怨他用洗脚水弄脏了桌子。
不得不说,安娜烦起人来,恨不得让人打她一拳,谢菲尔德却毫不动气,拿出手帕擦干了手指,对她有一种几近溺爱的纵容。
谢菲尔德没有说假话,他的确比任何人都珍惜安娜的感情。
——
周末过去,安娜隐隐察觉到,谢菲尔德对她的态度有了一丝细微的转变。但当她跑过去,问他愿不愿意当她男朋友时,他又投来一个冷冰冰的目光,命令她去写作业。她不由烦闷极了,恨不得在他的脖子上咬一个表示标记的牙印。
幸好,音乐剧的排演十分顺利,老师和导演都夸她“演戏的好苗子”、“将来一定会在好莱坞大有作为”。她沾沾自喜的同时,又有些出神,想起了读公立中学的时光。
那天,老师走下讲台巡视,她的邻桌正在悄悄抽烟,吓了一跳,连忙把卷烟扔在了她的桌上。
安娜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处理那支卷烟,就被老师看见了。她立刻把安娜叫起来,指着她的脸蛋,对所有同学说道:“大家看好了,这种女孩永远不会有作为。”说完,她充满厌恶地瞥了安娜一眼,“要不是看你还是个小女孩,真想报警把你送进局子里!”
话音落下,她的邻桌起哄道:“安娜的妈妈是应召女郎,她肯定是警局的常客!”
有女孩问道:“应召女郎是什么?”
“就是高级一点儿的卖笑女郎,”一个身躯肥胖的白人男孩答道,“卖笑女郎知道是什么吗?就是街边那些浓妆艳抹、穿着短裙黑丝袜的女人,我爸爸说,她们身上有很多脏病,接触她们的人都会浑身溃烂而死。”
教室里哗然一片,不少人露出恐惧、厌恶的眼神。白胖子继续说道:“叫她们应召女郎都算抬举了,我爸爸说,成年人都叫她们ho——”
“Ho!”
“哈哈哈,ho!”
这个发音简单又好读,所有人立刻跟读起来。女老师站在一旁,脸上挂着冷笑,不闻不问。
顿时,教室里“ho”声此起彼伏,形成尖锐、刺耳的音浪,朝安娜扑袭而去。当时,她才十三岁,尽管已经开始发育,也学会了往嘴上涂抹口红,却仍是一个小小的女孩。
如果这是私底下的骂架,她大可以用尖利、刻薄的言语回骂过去,但这是在课堂上,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高大的成年人。于是,她只能像个茫然、呆傻、可怜的雏鸟般,张着嘴,迎接四面八方的恶意。
从那时起,她就学会了睚眦必报。她将那白胖子的相貌特征,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但并没有立刻报仇,因为感觉以她干瘦的身材,估计连那白胖子的一巴掌都承受不住。她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去锻炼身体,松鼠似的满街乱窜,不过并不是白白地乱窜,接了几个送牛奶的长单,赚了2美元。
等跑得足够快以后,她用赚来的钱,买了一盒廉价的香烟,然后在放学的路上,蹲到了那个白胖子。
两个月过去,白胖子早已忘了他对安娜实施的暴行,所以也就失去了警惕性。那天,安娜故意把嘴唇涂得红艳艳、亮晶晶,走到他的后面,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弯着大眼睛,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白胖子被这个笑容融化了,根本没注意到安娜的胳膊缓缓绕到了他的身后,悄无声息地扯开了他的衣领,把十几支点燃的香烟,丢进了他的衣服里。
十几秒钟过去,白胖子才感受到烧灼的疼痛,发出杀猪般的痛苦嚎叫,而安娜早已经一溜烟跑了。
回到家后,安娜琢磨着,这胖子可能会报复她,正发愁怎么善后,刚好这时,她的母亲布朗女士回来了。
安娜的眼珠乌溜溜一转,有了办法。她扯住布朗女士的衣角,把课堂上的事添油加醋地告诉了她。至于当时为什么不说,是因为布朗女士又和男人私奔了,安娜在跟她生闷气,赌气不想说。
布朗女士听完女儿的告状,点燃一支烟,叼在嘴里,鼻腔和嘴巴同时冒出滚滚白雾:“那你当时抽烟了吗?”
安娜急了:“我抽个屁,我哪有钱买烟呀!”
布朗女士想想也是。虽然在她的眼里,被骂“ho”算不得什么大事,她从早被骂到晚也没有觉得委屈,但骂她的女儿是“ho”,确实太过了一些。在她的构想里,安娜是要读大学的,会带她离开这条肮脏恶臭的街。
于是,布朗女士一拍大腿,同意第二天护送安娜上学。
安娜想得不错,第二天,白胖子果然在校门口等着她,准备狠狠教训她一顿。安娜立刻后退一步,把白胖子的位置指给她的母亲。布朗女士叼着烟,烟囱成精似的,踩着高跟鞋,婀娜多姿地走了过去,一巴掌打了个白胖子措手不及。
白胖子捂着脸颊,目瞪口呆看着安娜的母亲,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打。
布朗女士和安娜一样,拥有一头浓密黑亮的鬈发,眉眼浓艳,肌肤犹如黄褐色的蜂蜜。她用大拇指和食指拿下香烟,对着白胖子的头顶,弹下一小撮灰白色的烟灰。
白胖子尖叫了一声,颤抖地倒退几步。
布朗女士嗤笑一下,吸了一口烟,缓缓喷出来,说:“回去告诉你爸爸,老娘是他干不起的ho。都是贫民区的渣滓,瞧不起谁呢。”
那是安娜的记忆里,少数几次让她觉得温情的画面。现在,她终于走出了那条腐朽、罪恶的街区,进入了私立中学,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读书,一转头就能看见蓝盈盈的天空、翠绿色的草坪,遮阳树在灼目的阳光下发出簌簌的潮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