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姐妹掩嘴笑,“凤姐姐就是爱说笑,你以为是戏文吗,还能就地分了,这都成山大王了。”
老太太也笑,“敏儿不是旁人,一切便宜行事吧。既然敏儿把事情交代给嬷嬷,那嬷嬷你就多费些心思,正好小厅那里有地方。”
这时候正好有人过来撤茶果,黛玉说:“外祖母,这边我也帮不上忙,还未见过二位舅舅,不如现在就过去。”
老太太点头,“也好。”看邢氏安坐不动,又说:“老大媳妇,你领着他姐弟过去吧。”邢氏只得领命。
黛玉辞别王夫人并嫂子姐妹,携了柳哥儿一道随邢夫人坐车去大房住的花园子。下了车就有几个容貌艳丽美衣华裳媳妇打扮的在那里等着,看到黛玉和柳哥儿热情的迎上来,“禀太太,老爷正等着呢。”
邢夫人遂领了黛玉姐弟到书房,柳哥儿抬眼细观这个传说中胸无大志贪恋美色的大舅舅。只见他此刻手中还抓着一块古璧,一身书生打扮,目光略虚浮,眉眼有些像老太太,全身上下没点精气神,果然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模样。
两人依礼拜见,贾赦问了些你父亲怎样母亲怎样之类的话,两人答说好,又嘱咐“在这里不要生分,多跟姐妹们一处玩,有什么事情尽管去找你二嫂子。”
话毕又要留饭,黛玉推说还没见二舅舅辞了,又领了柳哥儿上车去二房那边。
在车上,柳哥儿趴在黛玉身上跟她咬耳朵,“姐姐你说,为何是二舅舅家住正房,反而让大舅舅住花园子呢?这是个什么道理?”
黛玉反手堵住他的嘴,“别乱说话,小心有人听见!”心里不屑,我知道的不比你多,还用得着你来提醒?!
说话间两人下了车,看着匾上斗大的荣禧堂三个字柳哥儿啧啧声不断,黛玉知道他是最看不惯不尊嫡庶长幼之事的(虽然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趁人不注意低头警告他,“乖乖的,不许作怪!”
到门口,有老嬷嬷把他们姐弟引进房内,王夫人却不在,两人只好坐在下手座位上吃茶等待。过了好一会子王夫人才来,“你们舅舅今日斋戒去了,再见罢。”
听黛玉答是,又说:“你几个姐妹都是好的,大姑娘尽可以与她们一处念书识字做针线,或是玩笑游戏。只一件,我有个祸胎孽根,最是顽皮,大姑娘和哥儿尽可不理他。你珠大嫂子家的兰哥儿跟柳哥儿年纪相仿,虽不同辈分也尽可玩在一处。”
黛玉知道她说的是那个传说中的宝玉,笑笑说:“兄弟们都是别院另居的,平日里我自是见不到的。”
王夫人笑道:“你不知道,老太太最是娇惯他的,自小就与姐妹们养在一处,你只别搭理他。”
黛玉和柳哥儿心里都是很不自在,以前还好,都是至亲骨肉,在内院就是娇惯些也没什么,如今早知道有外客会来,七八岁的外男怎还不搬出去呢?但到底没有让主人迁就客人的道理,不好说让宝玉搬出去,只心里默想一定要少出门,也要让嬷嬷谨守门户。
☆、第十三章
黛玉和柳哥儿一一答应着,没一会儿就有丫鬟来报:“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王夫人收拾停当就带着姐弟两个赶过去,期间经过贾琏和王熙凤住的地方,还笑着嘱咐说“这就是你凤姐姐住的地方,以后要什么东西只管找她。”黛玉笑着答应,柳哥儿更加不屑,合着这二太太还真把这荣国府当成她的囊中之物了,主人的姿态摆的忒足!
到了老太太那里,李纨王熙凤并邢夫人已经到了,见他们过来才开始安桌摆饭。黛玉见是舅母和嫂嫂伺候着,也不敢就坐,推辞了好大一会子,加上老太太也说该坐才依礼坐下。
老太太见柳哥儿年幼,坐在黛玉下手,身边虽有嬷嬷和大丫头跟着,却只有一个帮忙夹菜的,其余人并不上来服侍,遂指了玻璃过去。
柳哥儿利落的滑下大椅子,辞谢了老太太的好意,说自己并不用服侍的。黛玉也说柳哥儿虽年幼,已经能自己吃饭,只有个给他夹菜的便足够了。老太太见此,也不强求,众人这才开饭。
吃饭时,黛玉看着桌上的饭菜有些微微的皱眉,即使已经饿了也没了胃口。后面跟着的禅心和白桦也是犯愁,桌上并没有主子惯常爱吃的东西,两人只得捡清淡的夹了些。毕竟客随主便,就算是近亲也不好多挑剔什么。
饭毕,有人端了茶盅和痰盂上来,黛玉柳哥儿心知是漱口用的也不以为意,漱了口洗罢手又有人端茶上来才微有些愣怔。在林家时,都是过一时才能吃茶的,早已养成了习惯,本想着贾家是母亲娘家少不得日常习惯都差不多,没想到竟是料错了。黛玉接了茶,只稍微抿了一抿,并不实喝,柳哥儿更是连碰都没碰。
说了几句闲话,邢夫人便领着一群媳妇下去,留下老太太和小孩子们说话。老太太先是问柳哥儿可是开始启蒙了,是哪个启蒙的,黛玉代答,“在家的时候本来是母亲教的,后来要来京里怕他不习惯,才开始让外孙女儿带着他认识几个字,来京之前父亲又给找了先生一起过来,过两年就让他跟着先生读书。”
老太太说:“你父亲也是,家里有家学,哪里还用得着再请先生,到时候让柳哥儿跟着宝玉,也便宜。”
黛玉笑答:“并不是父亲外道,只这先生是我以前在家里时拜的师傅的本家,早想到京城安家,我们家里在京城有现成的房子,父亲怕先生不乐意受接济,才特意聘了来做柳哥儿师傅。”
老太太点头,“嗯,是这么个理,读书人最不乐意平白受他人接济了。”又问黛玉念了什么书。
黛玉回说,“只刚念了《四书》。”又问姐妹们念了什么书,老太太道:“读的是什么书,不过是识得几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
黛玉以为这是谦虚呢,也没在意。倒是柳哥儿微微不舒服,他是个骄傲惯了的,见贾母问了林家人,黛玉如此答了,贾母才又这样说,很不得劲。这不就显出黛玉甚至林家是在显摆么,只是如今一切有黛玉应对,他不好开口罢了。
正说着,外面一阵脚步响,丫头们好像都活泛了一般,笑着通报:“宝玉来了!”黛玉知道这是传说中的含玉而生的凤凰蛋来了,拉了柳哥儿起来,一见之下很是诧异:怎会有些眼熟?明明两辈子都没见过的。她却不知这都是绛珠仙子送的那朵花的作用。
宝玉请了安,老太太便道:“去见你娘来。”宝玉转身出去。老太太乐着看向两姐弟,“这便是你们宝玉哥哥,今日去庙里还愿才回来。”
柳哥儿的心里只剩下呵呵。早知道今日抵达,偏这府里一个个装着跟不知道一样,可真是待客之道啊!亏得家里母亲还时时惦记着自己娘家。
一语未了,宝玉就又转回过来,老太太笑骂:“外客未见就脱了大衣裳!还不快见过你妹妹和弟弟。”
宝玉早看见有一对相依偎着的姐弟,料想便是林姑妈家的,忙上前见礼。坐下后细看这一对姐弟,只见姐姐眉目如画、体态风流、坐姿端庄,眼神里暗含缕缕愁思,有三分熟悉。弟弟脸颊略显肥硕,站姿笔挺、眼神清明,虽小却已见不凡。
看罢了,宝玉笑说:“这个妹妹好生熟悉!”老太太又笑骂:“净胡说!你何曾见过她!便是你姑妈和姑父都是未见过的。”
黛玉曾听说这个宝玉经常语出惊人,不想闹出笑话,笑答:“大约是我长得像母亲吧,母亲又是最像老太太的。”探春也跟着说:“必是这个缘故了!”才算哄了过去。
宝玉走到黛玉身边,又细细打量了一番,问:“妹妹可曾读书?”
黛玉想到老太太的言语不愿让人觉得轻狂,浅笑摇头:“不曾,只认得几个字罢了。”柳哥儿暗暗生气,好可气的贾宝玉,你家老太太不喜这话你不知道吗!
宝玉又问:“妹妹尊名是哪两个字?”
黛玉想怎么一上来就问闺阁女儿的名讳呢,或者这地界对待女孩子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苛,以后倒是要好好问问李嬷嬷才行。答说:“父亲给起的名讳,青黑为黛,美石为玉。”又拉了柳哥儿过来,“弟弟名讳一个昭字,日明之昭,小名儿是柳哥儿。”
宝玉又问表字,黛玉皱眉,这就有些过了,忍着回答:“无字”。柳哥儿更气,又无计可施,只能拽了宝玉袖子一下引来他的注意力,“我跟着姐姐认了些字,却不知道表字是什么,宝玉哥哥有吗,是什么?”
宝玉哑言,而后笑道:“倒是我糊涂了。”对柳哥儿说:“表字是名字之外的另一种称呼,我也尚未有表字呢。”又对黛玉解释:“妹妹勿怪,我只是想到两个字异常适合妹妹,没多想就问出来了。”
黛玉笑而不答,只握紧了柳哥儿的手。虽然这个人是邹旭,但那毕竟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以后怎样暂且不说,至少这回是真心的在维护自己。
倒是探春笑问:“不知你又要说什么惊世之语了,快说出来让我们瞧瞧是不是真的就这么合适,别是杜撰的吧!”
宝玉也痛快,直接就说:“颦颦二字如何?《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林妹妹眉尖若蹙,用取这两个字,岂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