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便和改天类似,都是用来客套的说辞。
今天不方便,明天后天往后一段时间都不方便,究竟哪一天才算方便。
“她让我跟您转达,祝您生日快乐。”
景詹轻哂了一声:“这话是她说的,还是你替她说的?”
他的脸色隐在车厢的阴影中,只看到下颌线的棱角,冷冰冰的。
小满被戳穿有点尴尬,讪笑两声。
接着忽然想到什么,带着点讨赏的殷勤说:“对了,她给孩子起的小名叫又又。”
生怕他不懂其中的含义,小满还多嘴解释:“出处是因为你们两个都姓景嘛,将来孩子的名字,随的就是你们两个共同的姓氏,不分彼此。双景,所以叫又又。”
想了想又体贴地补充一句,“代表这是你们爱情的结晶!”
景詹的目光从车内扫过来。
他难得没嫌她聒噪,淡淡看了她一眼。
“这也是你替她‘想’的?”
小满马上摇头:“这个真的是姐自己的意思。”
——除了最后一句掉一地鸡皮疙瘩的中心思想。
小满不知道这个有没有取悦到景詹,他的声音似乎没之前那么冷了。
“让她准备一下,三天之后我来接她。”
第40章
清川道, 景家。
餐桌上一如既往的安静。
景詹和妹妹的生日离得近,这日子难免让景擎宇和姜书容联想到离家不回的女儿。
虽是景詹生日,家里不见庆祝的喜色, 倒显得有几分沉闷。
姜书容是从来不费心负责调节气氛的, 她的丈夫和儿子是什么个性, 她太清楚。
多来以来的习惯使然,景詹向来是一个寡言沉静的人。
从前妹妹在家时,家里的气氛还能有些活泼和跳脱,她不在, 景詹和景擎宇在同一张桌子上, 能举办一场谁比谁更沉稳的比赛。
这场比赛结束在晚饭的尾声。
佣人给景擎宇添了碗汤, 今天的汤太甜,不合他的胃口, 他皱着眉放下勺子,对景詹说:“你对徐静姝不满意, 那就尽快选一个满意的, 把婚订下来。”
景詹反应淡淡:“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
景擎宇眉头一皱, 继续问:“那你的计划,是什么时候结婚。”
景詹停了两秒,回答:“时机合适的时候,会考虑。”
景擎宇的脸色沉下来,严厉质问:“什么时机才算合适。公司的发展在轨道上, 管理层在你手中也稳定下来了,你年过三十,现在的时机不合适?我看你不是没有结婚的打算,你是还在跟那个女明星纠缠不清!”
景詹的手顿了顿,将筷子搁下, 抬头时眼神并不见起伏。
“你一向是个稳重的人,做事有分寸,我对你放心,从来不多插手,你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养女明星的事都传到你王叔叔那儿了,你是嫌我们景家的脸丢得还不够吗?”
“我不认为我的私人感情,会让景家丢脸。”
景詹坐在景擎宇对面,气场旗鼓相当。即便对着自己亲爹,同样也是沉静而淡漠。“王叔有闲心关心我,不如先替王昊生收拾一下惹出来的烂摊子。
论起丢脸,王副董这个窝囊儿子丢的脸应该无人能超越。
景詹从出生起就肩负着继承人的责任,在严苛的标准下成长,按部就班地成留学、进修、继承家业。
他足够出色,相较于孔家孔临川的优柔寡断、王家王昊生的纨绔浪荡,他的才能和品质都是这一代子弟中的佼佼者。
他也足够听话,从未违逆过家里的安排。
因此这少见的忤逆,让景擎宇的怒火更盛。
“我看你是被迷了心窍!”景擎宇怒拍桌子。
姜书容轻皱着眉,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冷静。
景擎宇压下怒火,沉着声说:“我实话告诉你,你想娶什么女人,可以自己挑,前提是你的结婚对象,必须背景干净、懂事本分。至于你现在那个,我是不会允许女明星进景家的门,你自己掂量掂量。”
景擎宇保有老牌资本家的傲慢,和对明星的固有偏见。
任何事物都存在相反的两面,譬如娱乐圈的光鲜和丑恶。
普通人看到的是美好的外表,资本家更能看清背后的龌龊。
但,一杆子不能打死一船人。
景詹静默数秒,脸上看不出表情。“爸,如果你一直保持这样的偏见,我很难说服沅沅回来。”
景擎宇忽然就沉默下来。
老头儿一辈子威风赫赫,唯一搞不定的,就是这个叛逆的女儿。
当初一意孤行要去演戏,遭到他的反对和怒斥,撂下狠话离家出走,已经四年没回过家。
最初的怒火过了之后,景擎宇表面不提,心里难免存着几分后悔。碍于面子不肯服软,其实也盼着孩子能回来。
现在又撂下这种话:不允许女明星进景家的门?——那女儿还怎么回来。
短暂的沉寂之后,景詹起身,走到玄关拿起自己的外套。
离开前说了句:“过几天沅沅生日,我带她回来。”
-
墨色夜幕笼罩世界,给冷冬的夜晚蒙上一层静谧外壳。
车厢里安静得有些凝滞,司机无声地开着车,连呼吸声都放到最低。
景詹坐在后排,叠着腿,双手交叉搁在腿上,微阖着眼。
到江宁湾,下车,景詹抬头看着眼前的别墅。
院子里的灯在夜晚自动亮起,看上去倒也璀璨光华,一片热闹。
但那房子里没人,玻璃后面黑漆漆的。
景詹抬腿步上台阶,拨出手机里“天下第一美”的号码。
景念桐正在对着钢琴谱子练琴,电话响了几声,她才起身去拿。
看了眼来电,没急着接,回到钢琴前坐下,慢悠悠接听。
“干嘛?”
她的声音懒懒散散,伴随着一个一个乱戳的钢琴音。
“你弹的?”景詹的声音传过来,跟窗外的月光一样淡。
“我在胎教。”景念桐说。
景詹沉默了两秒,但这声音道:“你的水平,应该培养不了乐感。”
景念桐轻哼一声,“没关系,只要能少听点你说话,什么音乐都能陶冶情操。”
跟她互怼可不是景詹打这通电话的目的,他没再出声。
一边是轻缓的脚步声,一边是乱弹的钢琴,两人在背景里保持着安静。
过了会儿,景念桐听到他开门的声音,想起件事。
“哦,礼物给你放在门口了。”
景詹已经看到玄关台子上的礼盒。
他单手拿起盖子,里面是手表的包装盒。
他常戴的手表牌子,最低的单价都在六位数以上。
大约是早在几年的时间里磨炼出了宠辱不惊的淡定,打开盒子看到小猪佩奇的塑料手表时,景詹并不感到惊讶。
景念桐听着他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恰当的时机笑眯眯说:“生日快乐。”
-
景詹没有给景念桐拒绝的余地。在他看来,这两个月已经是对她任性的放纵。
来接她那天,他临时有事走不开,派了林嘉明过来。
景念桐刚睡完午觉起来,穿着闲适的家居服和毛绒拖鞋,衣服也没换,什么都没带,被接到江宁湾。
仿佛只是出门散了个步,傍晚回家。
她的月份已经很大,到了最要紧的阶段,除了小满,景詹安排了一位持有月嫂证的保姆,24小时照看。
最好的营养师和月嫂伺候着,要什么有什么,景念桐的孕期过得很舒坦。
景詹偶尔,偶尔加班,偶尔出差,其余时间都准时回家,陪她吃饭。
景念桐还是喜欢去医院产检,喜欢到处闲逛、看人。景詹起初不允许,后来僵持几日,勉强答应,但只给她一个小时的自由时间。
景念桐在追《一日情侣》的真人秀,姜沅和凌霍这一对实在有够高调和瞩目。但景詹不太喜欢看。
怀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景念桐这样的懒人来说尤其。
好在又又不仅是个惜命的宝宝,还疼妈妈,除了最初的孕吐,她几乎没收什么罪。
不过虽然饮食控制得很好,她还是不可避免地胖了一圈。
胖了之后她对景詹似乎有些抵触,不太愿意和他讲话。
晚上她让景詹去客房睡,理由是:“你的呼吸会吵到我。”
景詹刚加完班回来,正解领带,回头看她一眼,毫无波澜地说:“那就克服一下,学会适应。”
景念桐:“……”
赶是没赶走,晚上景念桐睡不着,就踢他撒气。
许是分娩在即,景念桐忽然产生一些焦虑情绪,食欲降低、睡眠很差,整夜地睡不着觉。
这天半夜又失眠,看景詹睡得好心里不平衡,又偷偷拿脚踹他。但没把握好力气,把他弄醒了。
景念桐顿了下,若无其事地收回脚:“不好意思,抽筋了。”
景詹看她一眼,竟也没生气,开了灯坐起来,帮她按摩抽筋的小腿。
景念桐歪着头盯着他瞧,有几秒钟,在他冷淡的侧脸上看到一点温柔的迹象,简直像幻觉。
看着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