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詹蹙眉。
他对玫瑰花过敏,极其讨厌玫瑰花的味道。
景念桐对他视而不见,若无其事走到床边,往床上一躺,陷进柔软的床垫。
墨蓝色的床单,黑色的卷发,衬得她愈发白了,被子下起伏的线条都极美。
景詹深深看她一眼,放下已经掀起的被角。
“我去客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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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帽间连着主卧,空间极大,一半男士,一半女士。景詹的衣物都放在这里,一早从客房进来更衣。
景念桐睡眠浅,挨到枕头好不容易睡着,又被窸窣的声音吵醒。
头有点痛,昏昏沉沉分不清时间,窗帘缝隙溜进来的光依稀能判断,天已经大亮。
景詹换了身深灰色竖条纹的西装,正在衣帽间的全身镜前打领带。
“几点了?”
景念桐的声音又轻又沙,隐约有点鼻音,听着像是没睡醒。她昨晚发烧了,头昏昏沉沉的。
“九点半。”
景詹走到床畔拿起遗落在床头柜的手机。
“你继续睡。”
景念桐睡眠一直不好,醒了就睡不着,老毛病了。
但这狗男人衣冠楚楚,和昨天一样英俊而淡漠的脸,看不出缺乏睡眠的痕迹。
他带上门离开,脚步声下楼。
景念桐又阖着眼挣扎了十五分钟,回笼觉计划彻底宣告失败,掀被下床,打开窗帘,让阳光照耀进来。
雨后放晴,今天天气不错。
景念桐从景詹的酒柜里选了瓶最稀有的红酒,醒好倒了一杯,边喝边晃进衣帽间。
景詹不喜杂乱,在他的龟毛要求之下,家里每一个角落都保持纤尘不染,衣帽间柜格分门别类,外套、衬衫按照类型分区收纳,整齐得堪比商场展柜。
景念桐取下一件他的白色衬衫,拿口红在领子上左一笔、右一笔,画出了一颗小心心。
挂回去换了一件,又画了一只四不像的乌龟。
绘画活动没能持续太久,这个狗男人即便常年西装,且西装都是一成不变的黑白灰色调,衣服并不比她的少,光纯色没有花样的衬衫就有几十上百件。
景念桐霍霍完一排,累了,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拿出手机,倚在珠光宝气的首饰柜上,慢慢悠悠在拨号界面按下一串数字。
——拨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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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半,盛邦24楼会议室。
天放晴后空气质量不错,高空窗明几净,阳光从百叶窗帘中倾洒而入。
衣着光鲜的中高层围坐会议桌,开展会议,旗下盛新新能源汽车分公司的总经理小王正在作年度汇报。
“截至12月15日,本年度营业总收入为165,125.78万元,同比增减幅度为负38.65%……利润总额为负235,856.7万元,同比增减幅度,负305.09%……”
这个数字一出,几位高管都不约而同地露出凝重神色。
景家家族关系简单清晰,没那些杂七杂八的家产纷争,在座的便是唯一的继承人——实践证明,也是一个青出于蓝的继承人。
今年集团净利润激增3.8倍,在总体情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这个分公司能赔本赔成这样,简直是老鼠屎,凭一己之力拖集团后腿。
景詹的视线落在ppt展示的报表,对着高额亏损数字微微皱眉。
“这次是一个项目出了意外,VEV200这个车型本来是今年的重点项目,但是我被厂商耍了,车出了问题,不得已召回了15万辆……”
小王总正在努力甩锅,严肃而安静的氛围中,一道尖锐的女声突兀响起:
“我不听我不听!”
效果无异于原子弹,一群人冷不丁受惊,低头记笔记的猛地抬起头,茫然四顾,面面相觑。
小王心里暗骂是哪个蠢货在这种重要会议上玩手机,还外放出来。清清嗓子准备继续:“c……”
一个音还没吐完整,被另一道声音覆盖。
“亲爱的你听我解释!”男声。
“我不听我不听!”女声。
“……”
“……”
这一次,大家终于找到了铃声的来源,齐齐将目光投过去。
一直坐在后方的林嘉明起身,走到景詹身后,低声提醒:“是您的手机。”
景詹自然也注意到了,桌面上亮起的手机屏幕。
来电显示:天下第一美。
“……”
景詹在一众复杂的注视下直接将电话挂断,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继续。”
也亏得在座众人都是见过世面的,没有人笑出声来,但脸色也都很精彩就是了。
谁都知道这位位高权重、难以接近的执行总裁行事严谨,最不喜开会时有人电话响,之前有个主管就是因为家里有事电话响了两次,直接被赶出会议室,让他“解决完了再进来”。
没想到他自己也会犯这种错,还用这么品味独特的手机铃声。
别说,配合着小王总那些不忍卒听的汇报,还挺应景。
林嘉明默默坐回去,眼观鼻鼻观心。
作为总助,他很清楚,景詹的手机常年静音。
从昨晚到现在,有机会碰到他手机的,只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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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儿撒得差不多了,景念桐这才满意地收手。
喝光杯子里剩余的酒,趿着拖鞋回到卧室,重新裹进被子里,借着酒劲补觉。
这是景念桐出道的第七年。
也是她跟景詹的第七年。
景念桐自认,作为一个情人,她还是蛮称职的。
除去赶通告的不可抗因素,他召之即来、他挥之即去;永远保持最好最美的状态,让他享受一个美丽绝伦、毫无瑕疵的情人。
毕竟论皮肤和身材保养,谁能超越女明星呢?
但,美人有美人的脾气。
简而言之,她喜欢作。
而景詹对她的作一向纵容,或者说是冷漠。
陷入睡眠的前一秒,景念桐混混沌沌地想,除非盛邦集团破产,否则,这个世界上应该没什么能引起他情绪的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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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个部门及分公司的汇报结束,景詹微抬了下手指,林嘉明将一份文件送到小王总面前。
“从明天开始,盛新副总经理高胜升任总经理,人事变更通知会在一小时之后下达。辛苦各位,散会吧。”
景詹系上西装第一颗纽扣,起身。
正计划着待会儿找个地方喝几杯的小王总瞳孔一瞬瞪大,咻地一下站起来:“你要撤我的职?”
本就是靠着集团副董的爹才挡上这个总经理,挂着职位混了几年,仗着有人撑腰,赔了20个亿也没放在心上。
又自恃比景詹年长个两岁,在他面前惯以兄长自居。
“VEV200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你相信我,以后我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景詹第一次正眼看向他。
“如此低级的错误,如果能犯两次,那你应该去检查一下智商。”
小王总被他这么落面子,压着不爽:“我爸为盛邦贡献了一辈子,景叔叔都得给他三分面子,你凭什么敢动我?你们姓景的就是这么忘恩负义的?等我爸回来,我让他亲自跟景叔叔说。”
“我不认为三十几岁遇到事情只会哭闹找家长的人,有能力管理一个公司。”景詹冷淡肃然的态度让人倍感压力,一片寂静里,他凉凉的嗓音格外扎心。
“这里是工作的地方,不是幼稚园,没断奶,就回去断干净了再出来。”
王副董是盛邦的老人,景擎宇顾念着交情,一直纵容公司养着这么一个二世祖。景詹接手集团,放任他两年已经仁至义尽。
“你!”小王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景詹说完便转身离开,林嘉明上前为他拉开会议室的磨砂玻璃门。
他的背影消失前,留下最后一句不留情面的指令:
“给你半天时间做完交接。六点会有人去清理你的办公室,如果你本人还在,一并清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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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酒精起了作用,景念桐睡到下午才醒,小满过来替她收拾行李。
餐厅有准备好的早餐,种类丰盛,光粥就有三种选择,分别照顾到她和景詹的口味,不过早就凉了。
小满帮她加热,景念桐挑挑剔剔吃了几口。
“吃完记得把退烧药吃——算了,你喝酒了还是别吃药了。”小满暴躁地说,“早知道就不让你回来了,一回来就折腾发烧,发烧了你还喝酒,我真是服了你们,一个一个心里没点数!”
“不怪我,”景念桐喝着粥悠悠说,“你去骂景詹。”
小满黑着脸冷哼一声:“我哪有那胆子。对了,刘总上午通知我,让你今天去公司一趟,向虹那边砸了钱没拿到奖,告状告到他那儿去了,可能要找我们麻烦。”
景念桐算了下航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的空余。
“嗯。”
“要不让大牛哥先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再说,你还是在家好好休息吧,昨晚……”都搞到发烧了,也不知道有多激烈。
小满轻嘲的语气,“……应该挺累的吧。”
景念桐抬头,拈着勺子在空气中一晃:“不累啊,他十分钟就完事了。”
小满差点呛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开始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