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煜北坐在茶室包厢,透过竹帘间的缝隙往外看。石头脸色凝重,五官似被冻住。
一个灰白的身影闪过,裹着厚重的围巾,看不清面容。
石头突然站起身,脸上冰封剥落。手指触及门锁的瞬间,回头往晋煜北脸上看了一眼。
晋煜北不说话。
敲门声同时响起。
石头立刻扭开门锁。
陈婉莎眼睛肿得像核桃,头发黏黏地腻在一起,不知多久没好好梳洗。肩膀狠狠撞过石头,她几乎是一头扎进茶室。凄厉的哭声随之响起。
她落到这般田地,实属情理之中。爱慕虚荣、心思不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无理取闹撒泼打滚,遇到示好的男人又立刻转投他怀。这本就是刚刚步入社会的女孩的大忌。陈婉莎一个不漏,全犯了。
但,到底是自己当妹妹看待的人。更何况还有石头对她一片真心。
晋煜北看了石头一眼,又盯着陈婉莎:“你知道他什么信息,都说出来。我们看看能不能找得到。”
陈婉莎看着晋煜北面无表情,心里一惊,竟也慢慢止住了哭。她试着把垃圾场一样混乱的脑子理出头绪,磕磕巴巴地总算说了点有用的信息。
那高个男人并没有什么固定工作,平时跟一个叫“疤爷”的人混,他们常去一家酒吧,就是陈婉莎上次喝醉差点被带走的那家。
晋煜北脸色愈来愈阴沉,他就没见过这样蠢的人。稍微动脑子想想就能知道那高个儿动机不纯,陈婉莎还是一门心思往火坑里跳。现在可好了,男人丢了,肚子里还……
晋煜北恨不得张口骂几句,但转头看到石头心疼的眼神,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石头,麻烦你好好照顾她。”
“哎,好,晋哥。”石头赶忙上前,把手里准备了好久的纸巾塞到陈婉莎手里。
真是……各花入各眼,一物降一物。
晋煜北起身离开,忍住心里的火气轻轻带上包厢门。
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疤爷。原本交织虬结令人无从下手的网络像被突然撕开了一角,晋煜北把电话打给磊子,两人立刻沿着这条线索顺藤摸瓜。
过程并不容易,但咬着牙也那么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
来年四月,暮春已至,气温越发高。不耐热的人早早换上了短袖,晋煜北没在意,依旧穿着长衣长裤。
他今天难得休息,刚送了安然去学校。到家坐定,打开电视,正播着《江城早间新闻》。
“昨日上午,我市gong an局召开打击车#匪路#霸专项大会,黄某某,巴某某,杨某某为首的28名长期向长途汽车、货车司售人员强行收取所谓“保护费”的违法人员被依法逮捕。在省gong an厅的指挥部署下,我市先后打掉以“毛巾党”为首的车匪路霸团伙3个,抓获团伙成员百余名。”
晋煜北拿出手机,公众号“江城头条”也同步推送。他把消息转发到“老司机”群里,磊子、黑胖、小伟他们几个立刻跟上回复。
“太特么解恨了!”
“准备着,接下来要越来越忙了。”
“忙不怕,钱大大的来啊!我银行账户都开好了,哈哈哈哈!”
晋煜北嘴角微微勾起来,他知道,好日子,要来了。
第56章 回来
退出群聊, 晋煜北视线落在置顶联系人头像上。
小半年没有点开过。为了躲避,他甚至连小院子都没再去过。小伟老婆似乎常和她联系,偶尔小伟会提到从他老婆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
只要她过得还好,就够了。晋煜北这么想着, 脑海中突然恍惚起来。
那个闷热的夏夜, 溢满酒香的密闭车厢, 以及后座上偶尔发出呢喃的美丽女人。此时此刻,仿佛再一次置身其中。
有些记忆, 不去碰触, 就好像已经忘却,但偶然拾起,便是铺天盖地不容你有丝毫的逃避。
她清丽的嗓音,在舞台上自信飞扬的神采, 还有在他身边时柔软的唇, 蛊惑人心的娇喃……
晋煜北迷失在绮丽幻境中, 如果不是敲门声突然响起,不知道还要沉醉多久。
以为是表婶买菜回来,晋煜北恢复镇定面容, 略微整理衣衫打开房门。
“喂, 磨蹭什么呢, 这么久才开门!”
与刚才脑海中响了无数遍的声音如出一辙,娇俏、清亮。
时隔半年,桑茜款款站在晋煜北面前,葱白般细嫩的指尖轻轻摇晃着他家的钥匙:“还要不要?”
晋煜北一时没反应过来,默了好久。
桑茜伸手推他胸膛,几乎是撞近他怀中:“要不要?”
那话里话外,问的哪里是钥匙的事儿!
晋煜北咬紧后槽牙恨恨地问:“你来找我就为了还钥匙?”
桑茜不说话, 稍稍后退,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晋煜北认栽,一把托起她。桑茜立刻顺着劲儿双腿紧紧攀住他后腰。
“想我吗?”
“想,都要想疯了。整个人都特么不能闲下来,一闲下来你就像个女鬼似的阴魂不散在我脑子里晃,在我心里瞎折腾!”
单说狠话还不够解恨,晋煜北心一横,捏起掌心软肉:“你累不累?天天这么在我心里晃悠,你累不累?嗯?”
桑茜笑出声来,胳膊环住他脖颈,莹玉一样的小脸紧紧贴住他脸侧,咬耳朵道:“北哥,跑车跑得好野嘛,不知道房间里有没有野女人?”
“谁能有你野!”
说来就来,不由分说闯进他心里,霸占他所有情绪;说走就走,一句“祝你幸福”半年间断的干脆利落。现在,又突然出现,仿若一道刺眼炫目的日光。
……
喘*息声渐止,两人仰面躺在床上,晋煜北胳膊正好填补桑茜脖颈下的空隙。
“北哥,这都能忍下来么?”桑茜笑着,拿右脚大脚趾去够晋煜北的小腿肚。
来来回回磨蹭了会儿,被晋煜北一道眼风杀了回来。
“老实点儿。”
“就不。”
这世上有种人,最爱唱反调。桑茜对晋煜北便是如此。这实在令一旁的男人又恨又爱。
“现在不是时候。”晋煜北把被子往上扯扯,遮住桑茜起伏的胸*口。
女人不老实,转身把枕在脖子下的手臂拉出来,紧紧抱在怀里,“那你说,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晋煜北更是头疼:“反正不是现在。”
大门开锁的声音响起,晋煜北索性把胳膊从软玉温香里抽出来,又拾起散落满地的衣物:“表婶回来了。”
“这么怕被撞见?要不要我躲衣柜里?”
嘴上说着调侃的话,穿衣的动作却比晋煜北还快。三下五除二穿戴整齐,桑茜用手指梳理被拨弄散乱的长发。
半年没剪过,发梢已至腰窝处。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不盈一握的腰身,像《聊斋志异》里磨人的妖精。晋煜北忍不住咽了咽干渴的喉头。
“我先出去。”他偏偏头,伸手握住桑茜手腕,“你要是不好意思就跟在我后面。”
“我光明正大,有什么不好……”
后面的话随着晋煜北扭开房门,戛然而止。
“表婶。”
晋煜北勾了勾唇角算是打招呼。
表婶年纪虽大,眼神却格外好,一眼就瞥见晋煜北身后小小的身影。
“桑老师回来啦!”表婶嗓门大,听起来格外喜庆,“这几天我和安然正念叨你呢!哈哈,我正好买了草莓,来来,吃草莓。”
表婶这几句话一说,仿佛过去半年的分离根本不曾发生过,一切都像读过的书页一样,彻彻底底被翻了过去。
桑茜从晋煜北身后钻出来,接过表婶手里的草莓:“又大又红,一看就甜。”
“那是,我一个一个挑的……”
晋煜北看着表婶和桑茜说着笑着走进厨房,他揉揉头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
这半年,表婶问过他几次,他都以桑茜太忙搪塞过去。但大家都是明眼人,谁能看不出呢,只是不说破罢了。
在合唱团演出之后,晋煜北特地给安然换了个一对一的声乐课。起先孩子还问过,后来不知道是不是表婶跟她说了什么,她就再也没提过桑茜和合唱团。
想来,对安然,晋煜北不是不愧疚。孩子从小没有妈妈的关爱,这好不容易信任了桑茜,又闹出分别的戏码。但这一切放在半年前,也是不得不为之。
成人的世界,总是有很多不得已和不完美。改变不了,便只能努力接受。
好在一切都平顺度过,今天桑茜也回来了。
很快,桑茜端着洗好的草莓走出来。一看晋煜北还站在刚才的地方,一动没动。她笑着走过去,湿漉漉的手指头戳在他肩头:“喂,发什么呆?”
说完,她狡黠一笑,挑出最大的那颗草莓塞进晋煜北嘴里。
晋煜北无奈,只能把整颗草莓含嘴里,说话自然含糊不清,他索性也不说了。
表婶把水槽清理干净后,也擦着手走过来。
“哎呦,你们看看我这脑子,年纪大了真是不行,我前几天送去裁缝铺改的外套忘了取,你们俩在家,我坐公交侧去拿。”
表婶一边说,一边目不斜视地“路过”晋煜北和桑茜两人,“你俩先吃着,那个裁缝铺还挺远的,我拿好衣服回来直接去接安然,你们不用管了啊……”